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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啊,水啊,一顶桥(1)

2016-06-05 13:20:36      参与评论()人

年近八十的木心返乡是与自己的和解吧,故乡是那个最初始时孕育他的,不是那个后来戕害他的。他说过自己的一生就是“向世界出发,流亡,千山万水,天涯海角,一直流亡到祖国、故乡”。

木心故居

木心美术馆

“风啊,水啊,一顶桥”手迹

三月中来到上海,樱花尚未盛放,桃花更是连预告片都还没上演。阳光有些迟疑,好像觉得时节尚早,不能决定该不该露脸。

来上海的次数数不清,车程一个多小时之外的乌镇却只去过一回,算算已将近十四年前了。那一阵为了看桥,去了好几处江南水乡小镇:周庄、同里、西塘、乌镇、金泽、朱家角……那个年头旅游业还未风起云涌,只有周庄名声在外,其他几处都还算幽静,还感受得到水乡原貌的余韵。后来他们都成名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甚至沦为庸脂俗粉,我也就少去走动了。

但乌镇是我一直惦念的地方。乌镇不仅是茅盾的故乡,也是木心的故乡。茅盾的小说《春蚕》《林家铺子》写的都是乌镇,而木心的《塔下读书处》写故乡少年岁月与亲族长辈茅盾的书屋之缘,更令我心神向往。但多年后木心那篇记返乡之行的《乌镇》,其阴暗悲凉又可比鲁迅的名篇《故乡》。还好我是第一次去过乌镇之后才读到,没有影响初访时的心情。十多年来多少次在上海,却对再访乌镇一再踌躇,除了怕那日益拥挤的游客人潮,这篇文章也是一个隐藏的原因。近年乌镇也随着几桩大型文化活动成了大名,更怕凑热闹了;但最后还是去年年底才成立开放的木心美术馆,让我兴起再访的决心。

跟鲁迅的《故乡》一样,木心也是在一个深冬从遥远的地方回到故乡。鲁迅是来自千里之外;木心竟是万里迢迢,去国十五载、离乡半世纪之后才做了短暂的归客。与鲁迅归乡最大的不同是:鲁迅在故乡还有至亲旧友,而木心则犹如一个隐形人,悄悄回到那个传闻中他早已夭亡、事实上也几近家破人亡的不堪回首之地。不堪回首却偏要回首,那次的归乡,让他写出了《乌镇》,和决绝如斯的语句:“永别了,我不会再来。”

但他竟然再来了,且留下来度过生命的最后五年。故乡不但为他修整了旧居,身后还成立了一座专属于他的美术馆。我想再看看这处令他决绝而去又让他回心转意的地方。

乌镇的大门(一座镇子竟要设大门卖门票,即使是半世纪后返乡的木心也不会料到的吧),模样跟我十多年前来时变化不大,变化最大的是人多车众,这个平常日子也热闹得像什么大节日似的。随着人潮涌往茅盾故居,同行的人兴致盎然地要看二楼展室里我和茅盾的合影——1980年底我在北京拜访了茅盾先生,感谢他为我的第一本小说集《西江月》题字,三个月后先生就逝世了;那次会面的合影还是用我的相机拍出洗印了寄去给他的,没想到后来竟被放大陈列在故居纪念馆的展厅里。上次来时不经意发现,简直以为自己也作古了。这次有了心理准备,从容留影。这里是乌镇重要景点,旅游团的嘈杂令人心神不宁,与同行人拍完照就逃也似的匆匆离去。

出来不远就是渡船码头。船是一定要乘一趟的,从这里开始,木心的文字为我画出乌镇地图:水道与热闹的东大街平行,果然要过望佛桥,到财神湾码头下船……八人座的乌篷船,船老大悠闲地摇着橹,跟乘客轻松说笑,话语里对家乡似乎充满自豪。船慢慢地摇啊摇,要不了十来分钟就靠岸了,下船走不多几步便是木心故居:东栅财神湾186号,旧称孙家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