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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谷遐想 ——一个绿色的梦(1)

2016-10-30 11:31:14      参与评论()人

今年暮春格外多雨,半夜就听窗外淅淅沥沥,早晨依然不停。出门见满园翠竹如洗,心情大好。心里早盘算好,等雪译完《雷加米埃夫人传》,一定要去趟狼谷,寻访夏多布里昂和雷加米埃夫人的故居。他们在那里享受了爱情的欢欣,也经历了伤逝的惨痛。夏多布里昂说:“在我失去的所有东西中,惟狼谷让我心痛。”(《墓畔回忆录》原著第一卷,714页。以下只标页码。)在蒙蒙雨雾中追寻他们的踪迹,一定别有滋味。说走就走,我们驱车直奔狼谷。

狼谷在巴黎西南二十公里,紧靠索城。夹在维尔涅森林和沙特奈森林之间,丘陵起伏,形成不深的谷地。山丘聚拢,隔绝开城镇的尘嚣。车一进入谷地,四围绿色扑面,陡然寂静环绕,真是个读书吟诗会友写作的绝佳之地。现在这里是夏多布里昂故居博物馆,也是夏多布里昂协会所在地。

其实,2002年时,雪曾陪郭宏安伉俪来过这里,那天从家里走得匆忙,身上没带一分钱。到那儿才发现门票五欧元一张。雪灵机一动,告诉博物馆工作人员,郭先生是夏多布里昂著作的中译者。老郭那会儿已摘译了《墓畔回忆录》,正要着手译《基督教真谛》。博物馆工作人员顿生敬意,请郭先生免费进去参观。这次故地重游,和人家说起往事,彼此会心一笑。门口接待的人让我们稍等,说一会儿有专家陪我们参观讲解。没等几分钟,奥利维尔就来了。他中等身材,微胖,秃顶,说话轻声细语,举手投足风度优雅。介绍故居掌故时,总闭起眼睛,似乎要让自己回到那个时代,沉入那个氛围,谈起夏多布里昂的著作,都是整段背出来。显然,他已把这些著作吃到心里了。

夏多布里昂的《墓畔回忆录》开篇就是“奥尔奈村的狼谷”。他写道:“四年前,我自圣地返回,在离索城和沙特奈不远的奥尔奈村,买了一所园丁的房子。它隐没在绿阴茂密的小丘中。房子周围是起伏不平的沙质地,园子尽头有一条小溪和一排低矮的板栗树。这方寸之地适宜寄托我长久以来的愿望。spotio brevi spem longam reseces (人生何短促,莫望长淹留——贺拉斯)。我在此种下树木,它们在茁壮成长,但尚弱小,我站在它们面前能为它们遮挡阳光。终有一日,它们会报偿我对它们的荫庇,在我迟暮之年,来荫庇我。”(第一卷39页)夏多布里昂在卷首引了《约伯书》中的三句话:

驱逐我的尊荣如风,我的福禄如云过去。

我的日子过去如快船,如急落抓食的鹰。

出来如花,又被割下,飞去如影,不能停留。

但这三句话被他削删成“如浮云……如快船……如飞影”(sicut nuhec……quasi naves……velut umbra……)大约这几个字最能体现他心中逝者如斯、万般皆空的幻灭感。狼谷、狼谷,你这魅惑人的园林,今天你在我面前繁花满园、丰草如茵、一派甜美,而二百年前,你却因何牵惹夏多布里昂一怀愁绪?

随奥利维尔进入故居展室,听他逐屋讲解发生在这里的故事。那一件件辗转保存下来的旧物、家具、图画、手稿、信件,都浸透着丰盈饱满的时光的汁液。二楼中间是雷加米埃夫人的起居室。1817年,夏多布里昂被解职,也失去了他的薪俸。他没有能力偿还购买狼谷的债务,不得不出卖他的藏书和狼谷的花园和房屋。他先试图以出售债券的方式出卖,但不成功。在一筹莫展时,雷加米埃夫人出手相助,她租下了狼谷。雷加米埃夫人很熟悉这一带。她和夏多布里昂共同的朋友布瓦涅夫人就住在附近的沙特奈。伏尔泰曾在她住的房子里写下过《俄狄浦斯》,雷加米埃夫人常来这里度假。她们经常去拜访孤独地住在狼谷的夏多布里昂,布瓦涅夫人记述道:“当他突然看到朋友们不期而至地出现在窗前时,惊喜地喊叫起来,像苦读的学生被放出了教室。”(布瓦涅夫人著《回忆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