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5月,是枝裕和的电影原著小说《步履不停》中文版出版。书中由横山良多与妻儿在大哥纯平的祭日,一同返回位于湘南海边的老家开始写起,以一天所经历的家庭生活为主要叙述脉络,写沁凉的麦茶、西瓜、母亲拿手的炸玉米天妇罗、买寿司和鳗鱼饭,在寻常的吃饭与闲谈中,一家人心里对于彼此的芥蒂、对于已逝的人的伤怀像潜流一样涌动着。书中也不拘泥于一条叙事脉络,间或穿插着七年前与七年后发生的故事与作者的感悟。
是枝裕和在《知日》杂志上说过:“《步履不停》是迄今为止我拍过的电影中个人成分最重的一部。完全抛开了时代民族的因素,大概是母亲的去世让我太悲伤了,需要通过这样的形式悼念她,否则人生无法继续,不是所有作品都要这样,但我的电影生涯中还是需要这样的作品。”
电影《步履不停》于2008年6月公映,在公映前的一个月,《步履不停》小说出版。
6月中旬,澎湃新闻对评论家止庵就是枝裕和的《步履不停》及其电影创作进行了采访。
《步履不停》电影
“基于同一题材的不同形式的创作”
“《步履不停》电影不是小说的衍生物,小说也不是电影的副产品,二者是基于同一题材的不同形式的创作,是两个不同的产品。”止庵说。
“电影是客观镜头,用摄影师的视点来如实纪录画面,电影也是即刻的状态;小说则是以良多的视角来看,是第一人称主体追叙,有的内容是当下的他带着七年以后的感悟在叙述,有的内容则直接是七年以后的他的表达。”止庵说。
电影《步履不停》讲的是良多回家这一天中发生的故事,没有闪回,只是按照时间平白讲述,只有在影片最末尾的部分伴随着父母渐渐离开的背影,谈到:“三年后,爸爸走了,我没和他一起去看过足球赛。妈妈和爸爸一直斗嘴直到他去世,但没多久,她也跟着走了,我从没开车载过她。”
小说《步履不停》则时不时会有叙述主体的感悟,是枝裕和在开头则将时间拉远,写下:
那是距今七年前的事了。当时的我刚满四十岁,虽然已经称不上年轻,但如果把人生比作一场马拉松,也还没抵达折返点。至少,当时的我是这么想的。
…………
当时父母都已超过七十岁了,但那时他们都还健在。我当然知道,他们迟早有一天会走,但那也只是“迟早”,我还无法具体地想象失去父母到底是怎样的状况。而关于我接下来要讲的那一天,其实也没有发生什么决定性的事件,我只是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许多事情已经在水面下悄悄酝酿。但即便如此,我却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直到我真的搞清楚的时候,我的人生已经往后翻了好几页,再也无法回头挽救什么。因为,那时,我已经失去了我的父母。
是枝裕和在文字中夹叙夹议地讲述,失去至亲的痛苦也时不时涌现出来。“书中,他不仅在想,他还在感受。”止庵说。
止庵始终认为,《步履不停》的小说的情感深度要比电影更深。
“电影里面有一个情节因素,就是一家人去扫墓时遇到一只蝴蝶,母亲就说起蝴蝶可能是大哥变的,当天晚上家里飞进来一只蝴蝶,一家人围着蝴蝶有一些反应,然后捉住蝴蝶放走。”止庵说。这一段小说里是这样写的:“只是当我要想要捏住它的时候,它像是要抵抗我似的,用它细细的脚紧紧抓着镶框边缘不放,那力道比我想象的还大。”
“像这种细微的感觉,电影里面就没有办法表现。是枝裕和跟我讲过,他当时想表现这个,但因为那蝴蝶是从别的地方捉住放在冰箱里的,放出来的时候很疲惫,根本没有力气,所以演不出这种感觉。所以这种感受性的内容就是小说特有的。”止庵说。
“心理层面的东西要通过演员的表演让我们来领会,但是小说就可以把这个东西写出来,电影相对小说来讲更多地要借助于观众的理解,它实际上是人物表演和镜头的运用、拍摄剪辑这些东西,最终交出来的是一个形象化的东西,这个形象化的东西需要观众去体悟。”止庵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