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远征的松二爷哆嗦着小碎步、颤颤悠悠去挂鸟笼,夸张传神地描摹了墨守腐朽萎靡末路的人生;杨立新的秦二爷出场踌躇满志励精图治,已经预设了结局的凄惶无奈;吴刚“小刘麻子”娴熟老练的官场做派古今通吃;梁冠华饰演的王掌柜精明算计八面玲珑,只是不断换来穷途末路的荒诞。而这种能够永远和时代伴随生长的能力无疑源于深刻的文化性格,以及紧扣人物的语言。几十年前的台词听起来毫无隔膜,仍然是话到人到栩栩如生。
《老舍五则》:老舍的碎片化思维
林兆华导演《老舍五则》的灵感来自伦敦新维克剧院的观剧经历——彼得·布鲁克导演的贝克特的五个短篇小说《戏剧片段Ⅰ》《摇篮曲》《无言剧Ⅱ》《空》《来与去》串联在一起的戏剧《碎片/fragments》。布鲁克喜欢极空的舞台,一个中性的环境,四周无限的黑,无限的远。老舍小说语言依然可以瞬间奠定人物形象,以想象弥合舞台行动。
老舍建立人物形象以心理描写见长,笔触从人物出场开始,会伴随着个人的命运发展而延续完成叙述。虽然有对话和事件,但缺乏把散点和单线条人物关联到同一个冲突中发展推进的外部行动。林兆华在构思时借力打力,充分发挥着老舍这种碎片式的写作思维。舞台空阔四周暗黑,一字排开的椅子,三块草帘子、一截粗绳子……以简洁凝练打通了现实主义的壁垒,让舒乙先生惊喜发现老舍的短篇小说同样是一片戏剧的沃土。
老舍语言中的那种乐天淳朴、精炼地道让林兆华选中了唯一真正发源和形成于北京的曲剧团的演员。无论形象还是语言,他们俨然都是从北京胡同、四合院里钻出来的三教九流,都被抛到一个尴尬的时代悖论上。
《断魂枪》隐喻了文化的断层,民族尊严的窘迫困境。“自从洋人把火车、洋枪带进了中国,天下已经没有江湖可言,更何谈镖局!”《上任》以荒谬的形式感,呈现了亦匪亦官的尴尬纷争。“昨天的匪兴许就是今天的官,今天的官或许就是明天的匪。”《兔》里一排座椅,男旦演员与“支持者”之间扑朔迷离的关系,戏曲传承的明暗规矩,官阀戏台的风情门道,只从几个角色的陈述中钩织出一张畸形隐晦的人际网……
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说《聊斋志异》是“专集之最有名者”。郭沫若先生为蒲氏故居题联,赞蒲氏著作“写鬼写妖高人一等,刺贪刺虐入木三分”。老舍也曾评价过蒲氏“鬼狐有性格,笑骂成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