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书者说】
盛世读王维。我早在上个世纪就形成了这个观点,且在文章中多次重复,譬如《东亚三国文化语境下的王维接受》(《中国比较文学》2012.1)的第二部分题目就是《“盛世读王维”的接受反应》。笔者以为,出现王维与阅读王维,有两个重要条件:一是社会宁靖安定;一是读者宁静淡泊。王维与王维诗是盛世的特殊产物。盛世也形成了对于王维诗的特殊需求。
“众缘和合”的盛唐气象
就王维《山居秋暝》的解读而言,我原先也是阶级斗争的思维,认为诗之主旨是对社会的批判,诗中表现的是对社会的逃避。其实,此诗折射的是一种盛世面影,象征了盛世和谐的社会本质。诗中月呀松呀什么的,泉呀石呀什么的,还有晚归的浣女与渔舟呀,所有的一切,动静隐显,道法自然,亦物各自然,这是一种盛世才有的和谐,是一种“众缘和合”的世界,也是儒家的中和境界。致中和,则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和谐”是衡量盛世的最重要标准。所谓和谐,即人与社会的和谐,人与人的和谐,人与自然的和谐,还有一点更重要,就是人的自身和谐。诗歌大而化之地分,一类是气顺的,一类是气闷的。不和谐则气就不顺。杜甫气不顺,常以“气闷”做标题,如《解闷十二首》,还有《闷》《拨闷》《遣闷》《释闷》等。李白不能“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气也不顺,而有“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唱叹。很多很多的诗人是因为气不顺而走向山林的,包括陶渊明包括谢灵运。王维则大不同,王维是自觉走向山林的。自觉走向山林,与被推向山林,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心态。“随意春芳尽,王孙自可留”二句,非常耐人寻味。诗人妙在仿辞,借《楚辞·招隐士》以比照,用楚辞中山林的十分阴森与非常恐怖,来强烈反衬其笔下山林的万般清馨与无比和融,表现无处不适意的题旨。从来就没有什么从社会中孤立出来的自然。如果不是盛世,如果不是气顺,王维笔下的景象则不会这样的和谐而静穆。盛世,无处不桃源,山中与朝中两适,春天与秋天同好。因此,将王维笔下山居说成是盛世和谐社会的一种象征,应该是没有什么牵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