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牢狱时光,狱友桑丘最大的享受就是每晚如痴如醉听他讲读《堂吉诃德》。在二人共同编织的梦境里,他是堂吉诃德,而他是桑丘·潘沙。一人执矛,一人捧盾,一人跨马,一人骑驴,结伴在传奇世界中游弋——风车化作巨人,绵羊幻作军队,旅店变身城堡,妓女化身圣女。
狱友是个大字不识的粗鲁汉,却被这个荒诞世界深深吸引,自甘成为追随他穿梭梦境与现实的侍从桑丘,时刻忠心耿耿地保护脆弱的主人。
“桑丘”不辞而别地出狱,“堂吉诃德”也由此精神崩溃,在精神病院里困居十年,只有一位女护士每天陪护左右。他没有亲朋,没有财产,没有自由,没有未来。
就在这样的岁月里,他距离自己头脑中的传奇世界却越来越近;他甚至等到了伟大的领主派来召唤他的骑士,只待他跨马提枪而起,奔向女神杜茜妮亚守候的远方。十年的时光,女护士竟开始向往这个病人描绘的世界,甚至对他追求的女神杜茜妮亚生出自我认同。
《我是堂吉诃德》剧照
《我是堂吉诃德》剧照
盖谢尔剧院这一版《我是堂吉诃德》的舞台上,有三面三层楼高的铁锈色景片环绕四周,高大而坚固。大多数时候,它们是关押“堂吉诃德”和“桑丘”的牢房墙壁,肮脏、粗糙、简陋。凡人之心被岁月蹂躏后的样子,大抵如此。
舞台正中偏下场口一侧,是一张两位犯人共用的双层牢床,床边一椅,屋角一灯一凳一厕一洗手台,仅此而已。
两个被局限在此范围之内的犯人,心中郁闷无处发泄,平时免不了彼此口角,甚至拳脚相加。然而,每当夜幕降临,书页展开,双层牢床便幻化成赳赳烈马,载着主仆二人破墙而出。
继而,这牢不可破的墙壁也会在各个不可思议的方位打开口子,漏进理想的光亮来:时而有一群雪白蓬松的绵羊从中缝突进舞台中央,快乐地边吃草边载歌载舞;时而有一众圣(低)洁(贱)的女(妓)士(女)在高低错落的窗口现身,等待堂吉诃德做她们最忠实的护卫;时而有一队被奴役的骑士从苦力船的舷窗里探出头来,手戴镣铐,等待堂吉诃德赋予他们自由……
当然,这个奇幻的世界只存在于堂吉诃德的脑海里。每当他不出现的时候,总会有第四面景片在舞台正前方落下,化作一堵顶天立地的高墙,将这炫彩的世界遮蔽起来,只留下台口处一长条逼仄狭窄的空间,供其他人物活动。
在这条逼仄的空间里,男狱警和女狱警执行任务似地接吻,狱友和老婆仓促卑微地做爱,女护士百无聊赖地每天上下班。
他们的自由,不过如此。
《我是堂吉诃德》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