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对等地位”的翻译?我们知道陶渊明、杜甫在中国诗歌里的地位,他们的诗歌用语之精炼、思想之纯粹与复杂,在中文诗歌里是第一流的。我们想象歌德、莎士比亚这样的诗人,他们在他们的语言里也是这样的地位。可是你把陶渊明、杜甫的诗用今天的白话文翻译一下试试?那种语言的精致的味道就没有了。你再把歌德、莎士比亚的德语和英语用普通的白话文(普通话)翻译试试,那种语言的味道可能也没有了。因此,要用尽量保留陶渊明、杜甫诗歌味道的方法,来尽量保留歌德、莎士比亚的味道。我们看到,许多歌德、里尔克、叶芝的诗翻译成普通的汉语后,显得无精打采,沉闷乏味,让读者看了会瞧不起的:“这么差的诗,难以理解为什么在原文里是杰作。”所以,我在就意大利诗人萨巴《自传》的翻译而跟一位朋友进行讨论时说,“在中文的传达中,要注意不要译得太普通,像大部分中文译诗那样沉闷乏味(如冯至之外的其他人的歌德、里尔克译本,若读者以为原诗也那样沉闷就麻烦了),要让它在中文中也有神采。必要的话,可以让它比在原文中更有神,以与其在原文中的整体地位相衬。”a在中国对西方现代诗歌的翻译中,能够译出这种原语言的“神韵”或“味道”的,大概只有戴望舒译洛尔迦,冯至译歌德、梁宗岱译里尔克等不多的几个例子。这要求译者有与原作者大致对等的语言才能和文化创造力,普通的译者恐怕难以达到。普通的译者只能进行字面的直译,而缺乏“神采”或“味道”的这一层。戴望舒译的洛尔迦,神采飞扬,决非普通翻译能比拟(包括后来的北岛的翻译),这实际上已包含有译者的创造,是他在译入语中“重新发明”或“重新创造”了一个外国诗人,使诗歌在译语中达到了第一流的、与它们在原语言中第一流地位相衬的水平。这就是“对等地位的翻译”的意思。近些年,为什么大家对“诗人翻译家”很有兴趣?就是因为跟普通的、直译的翻译不同,诗人翻译家能够在译入语中用各种语言技巧大致恢复原诗在原语言中的地位,尽管这种翻译有时是以破坏直译为代价的。“诗歌翻译家”试图做的,正是在译入语中将原诗中的“味道”或“神韵”对等地“重新创造”或“重新发明”出来,而不拘泥于单纯的直译。例如用中国相似的典故取代原诗中的希腊罗马典故,以达到让中国读者明白原诗分量的目的。再如庞德翻译李白的诗,在当时的英语现代诗中可以达到一流的水平,算得上是一处“重新发明”。这跟亦步亦趋的直译所起的效果是有不同的。单纯的直译,将来人类无法达到机器人的水平。而这种“重新发明”,我相信机器人暂时还做不到,这里体现的是翻译中的创造性。
作者简介:
周伟驰1969年生于湖南,1983年搬到广东,先后在广州中山大学和北京大学学习,于1998年获哲学博士学位。曾至加拿大Regent College和Yale University学习各一年。现在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工作。少年时代开始写诗,曾任中山大学诗社社长。出版有诗集《避雷针让闪电从身上经过》(南京大学出版社,2013)、《蜃景》(世界知识出版社,2008),诗论集《小回答》(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和《旅人的良夜》(浙江大学,2008),译诗集《第二空间》(Second Space by Czeslaw1389 Milosz)(花城出版社,2015)、《沃伦诗选》、《梅利尔诗选》和《英美十人诗选》。
在欧洲,先锋诗歌有着强大流派和理论主张的支撑,比如荒诞派、超现实主义、未来主义等等。先锋诗人向前探寻的参照系更加明确,在当代艺术上也有成就突出的代表性人物的超前引领,比如画家罗斯科、基弗、库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