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灵感 | 叶永青:古都长安,一座令人难安之地
半夜穿着睡衣上了街
去广场卖艺挣钱
进入秋天的西安,己经是掌灯时分,从装点得灯红酒绿的鼓楼径直走步行去,仿古小吃一条街虽然仍算得上是"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的浮华世界。但传说中的"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影子己不复见了。
我们的脑海中还不时映现的,是原野山丘、沙海长路大自然的蛮荒景象留在记忆里的璀璨星河。过尽千帆, 显赫风景纵使被提炼成三言两语, 也未必能打动目不识丁的心。也许,我们又会回到俗套之中?一座热火朝天奋身投入现代化的大城,谁又会关心现世热闹之外的塞外旅程的薄凉?
记得90年代初,我来西安开会,参加过几场这个城市本地大咖们的雅聚,酒足饭饱后我被主人熟练地引另一间早己笔墨待候、纸章辅就的画室。我不会舞字弄墨,在一群人的千般鼓动中勉强凃鸦,每着一笔,都伴随着喝彩与雷动的击掌,让人汗颜……临行了,主人赠与我两件早己准备好的珍贵东汉陶器,说是润笔云云。那一回,是我第一回见识领略了一个古老城邦形式主义日常文化俗套,以及现实生活中无所不在的接人待物的深厚礼仪。
我想每个刚从大自然中归来的游子都会遇到这样的困惑,感觉自己回不到这样的城市,回不到现实人群之中了。COART在路上的的艺术行者们,在这里,遇上了前所未有的难题:如何在一个捍卫和宣示古老文明的地方,表达今天的自己?被这样的焦虑折磨着创作者们,如同古时候,游走于冮湖和庙堂的食客游侠,因为讲不出一个独特新鲜的故事,为自己苟且的老生常谈而羞愧难当!我们如何回到那一个独立的个人,而不被城市的滚滚红尘和人欲烟火席巻而去?
狮子侠和许卓尔坐不住了,半夜穿着睡衣上了街,要去广场卖艺挣钱…我愿意乐观其成——如果不被当街追打,回到"侠"的癔想中,也不失为一种尝试?我还记得某年与谭盾在一处谈论俠客,他比喻到:“侠——是一个人字,夹在天地、江山之间,人与人、情与事之间。”
某种意义上,独行侠之所以使人在想象中与之认同,正是因为他孑然一身。正午时分,你只要想象自己单人独骑就可以了。在我看来,侠是一个极端个人主义的社会神话,他的社会是资产阶级时代之前唯一没有与历史根根绊绊的社会,所以他才是承载梦想的异常有效的工具,而我们大多数人都只是在梦想中才无所不能。单枪匹马走在路上,以艺术的方式逞匹夫之勇纵撗天下的梦,比有朝一日手握权力为所欲为在日复的生活中混吃等死的梦来说,毕竟还不是那么异想天开。
长安,是取长冶久安的意思吧?但它却是一座令人难安之地!也许是历史阴影太沉重?也许现在太匆忙吧?——唯有侠行走在其间。
在长安的东郊,一间装修奇怪的酒店,我在惶惶不安里关灯睡去……
但愿他们不要被打,但愿下不会遭遇无敌的城管,但愿我的梦中也会出现侠影。
2016.9.29.于西安
编辑✎叶永青
图片鸣谢✎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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