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个温情脉脉的“音诗画”版《海上夫人》中,也许是为了突出明星演员的需要,这条副线沦为匆匆过场,还未能找到合适的舞台语汇来揭示其意义;房格尔大夫则完全被塑造成一个成熟稳重、体贴包容、知情识趣的正面形象,而忽略了他和艾梨达之间的不相称。这样一来,艾梨达和周围环境之间的紧张关系就失去了依据,它只能在视觉形象上加以简单区分:“海洋生物”艾梨达身穿蓝绿色和白色的裙子,其他“陆地生物”都身穿黑色服装。
实际上,视觉的美在这部作品中成为压倒性的追求,即使是人物关系最紧张的时刻,无论台词如何椎心泣血,表情如何痛苦彷徨,演员的身体都以精心设计的美的角度展示在观众面前,端庄,得体,矜持,从容,自始至终没有人真正失态过。加之大部分时间演员都待在前舞台,仅做横向小幅度调度,造成一种缺乏舞台纵深的平面感,有时候甚至像景片前的“摆拍”。
艾梨达大概是个美人,挪威的峡湾风景,大概也是美的。但易卜生并不是挪威旅游形象大使,他的一生都是一首阴郁而激烈的诗,需要足够强悍的灵魂去解读。如果比较一下近年来国际舞台上广受好评的复排易卜生作品,如托马斯·奥斯特玛雅在柏林邵宾纳剧院执导的《海达·高布乐》、卡丽·克拉克内尔在伦敦新维克剧院执导的《玩偶之家》、西蒙·斯通在维也纳城堡剧院执导的《博克曼》、伊凡·范·霍夫在英国国家剧院执导的《海达·高布乐》等等,它们风格各异,却没有一部呈现为宁静和谐的美。因为那个诱惑人撇下生命盛宴的野性世界,它不可能是美的;因为真正经历这种生与死的激荡的灵魂,他/她也不可能是美的。追求美和温情,必然以牺牲易卜生真正的诗意为代价,这恐怕也是当代中国戏剧精神孱弱的普遍症候。
导演王媛媛。
最后,我想充分肯定这个“音诗画”版《海上夫人》的一大优点,那就是对易卜生文本有足够尊重。不做狗尾续貂、佛头着粪式的改编,在今天已经是难得的美德。所以,就当听一次读剧,听到那些关于鲸鱼、海豚和海鸟的呓语,也还是会被打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