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花还得栽,树还得种,小尼姑小和尚小戏子不能遣散,荣国府为此支付了庞大的开支。
书中写三房老四贾芹领了管理小和尚小道士的差事,马上鸟枪换炮地抖了起来,“骑着大叫驴,带着五辆车”,神气十足。
又有“后廊上”的贾芸,得了种树的差使,“看那批上银数批了二百两,心中喜不自禁”,若是不能从中雁过拔毛,哪里会这么高兴?
还有刚才我们提到的贾蔷,他后来负责管理小戏子,花一两八钱银子给龄官买个会衔旗串戏台的鸟雀,龄官一个不高兴,他就把那鸟给放了,是真爱,也是真不缺钱。
这园子里花也栽了,树也种了,空着似乎也不大好。元春特地从宫中传话出来,叫宝玉黛玉探春李纨等人住进去。“每一处添两个老嬷嬷,四个丫头,除各人奶娘亲随丫鬟不算外,另有专管收拾打扫的。至二十二日,一齐进去,登时园内花招绣带,柳拂香风,不似前番那等寂寞了”。
添了这么多人,难怪宝玉屋里丫鬟多得他都认不得。
可以说,自打元春省亲的消息出来,荣国府就花钱如流水,花得心安理得,花得毫无后顾之忧,倒是宁国府那位不着调的贾珍,偶尔闲下来,会替荣国府算算账。
五十三回,腊月底,他对来前交租子的庄头乌进孝说:“我这边都可,已没有什么外项大事,不过是一年的费用。我受用就费些,我受委屈就省些。比不得那府里,这几年添了许多花钱的事,一定不可免是要花的,却又不添些银子产业.这一二年倒赔了许多。”
乌进孝就不明白了:这钱都是花在娘娘身上,万岁岂有不赏的?
贾蓉解释给他听:“娘娘难道把皇上的库给了我们不成?她心里纵有这心,她也不能作主。岂有不赏之理,按时到节不过是些彩缎古董顽意儿。纵赏银子,不过一百两金子,才值了一千两银子,够一年的什么?这二年那一年不多赔出几千银子来!头一年省亲连盖花园子,你算算那一注共花了多少,就知道了。再两年再一回省亲,只怕就精穷了。”
估计乌进孝更糊涂了,家里出了个妃子,还是个折本买卖?
从前八十回里看,荣国府确实没占到什么便宜,宫里赏赐的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中间贾政曾外放为官,未必与元春有关不说,也不像是肥差,否则荣国府后来也不会连个像样的人参都找不到,米饭都是“可着头做帽子”,所有人都说,现在不比当初了。并且,回来也没有怎么升官。
那为什么还能从上到下那么高兴,花钱那么不眨眼呢?这里面有不得已,也有自以为的战略性考虑。
不得已是挡不住天降大任于斯人。就像贾政在省亲宴上跪言:““臣,草莽寒门,鸠群鸦属之中,岂意得征凤鸾之瑞。今贵人上锡天恩,下昭祖德,此皆山川日月之精奇,祖宗之远德钟于一人,幸及政夫妇……”
闺女能去侍候皇上,这太光荣了。什么四大家族,什么国公爷大将军,在皇帝面前,就是奴才。闺女进入皇家,就是半个主子,倾家荡产也得做好接待工作。
这是从明面上说,另外,还有不好说的。贾家也要借此彰显实力。
民间女子嫁人,在婆家的地位都和娘家的实力有关,当然,皇帝面前没法谈实力,但对于元春,婆家不只是有皇帝皇太后和太上皇,还有其他嫔妃,乃至于宫女太监等等。别以为妃子是主子,太监宫女是奴才,主子和主子也是有差别的,奴才未必就一定买主子的账。
元春被加封为贤德妃,未必就受宠,有时也是按资排辈平衡的结果。就算她开始能讨皇帝欢心,到了后期,也不行了。七十二回,有个夏太监叫小太监来找贾琏借二百两银子,说是看中了一处房子,“夏爷爷还说了,上两回还有一千二百两银子没送来,等今年年底下,自然一齐都送过来。”
这位“夏爷爷”明显把荣国府当成提款机了,利息自然不提,这还款日期怕也是一句空话。
还不只这一位,贾琏说“昨儿周太监来,张口一千两。我略应慢了些,他就不自在。将来得罪人之处不少。这会子再发个三二百万的财就好了。”
贾琏
太监为何敢到妃子家中敲竹杠?联系到现实,并不奇怪,职位不低却没有实权的官员,在下级面前未必玩得转。我做记者的时候,曾亲眼看见一位副镇长想搭书记的车,愣是被书记的司机毫不客气地撵了下去。
后宫粉黛三千,品级不能决定地位,想当初武则天不过是个昭仪,皇后都对她笼络有加。不受宠的妃子,只能花钱买体面。
那些太监们敢到荣国府敲竹杠,足以说明元春处境尴尬。害得王熙凤做梦都梦见小太监打着元妃的名义来跟她要一百匹锦。王熙凤说:“我问他是哪一位娘娘,他说的又不是咱们家的娘娘。我就不肯给他,他就上来夺。正夺着,就醒了。”
王熙凤的心腹旺儿家的笑道:“这是奶奶的日间躁心,常应候宫里的事。”
元春混得好,家里人要热烈欢迎,元春混得不好,家里人就更不能掉链子。
贾政与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