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夏妮:我不要做“少女诗人”“00 后诗人”
廖伟棠:夏妮,你去美国以后其实诗进步很大,变化也大。
朱夏妮:真的?哎,我现在感觉也是挺困惑的。
廖伟棠:我看了一些,我毕竟赞赏你的变化。
朱夏妮:你的鼓励很重要啊!
廖伟棠:我们要做一个诗人,而不只是神童诗人、天才诗人。
朱夏妮:也不要做“少女诗人”“00后诗人”。
廖伟棠:对吧,我想你也意识到了,甚至不只是女性诗人。
朱夏妮:对于“女性诗人”这个问题其实让我挺纠结。
廖伟棠:以代际划分诗人,是比较平庸的诗人才会接受的角度。
朱夏妮:不知为什么“女性诗人”总带着一种暗示的东西。
廖伟棠:女性是另一个话题,你的敏感很对。
朱夏妮:是一种暧昧的东西,让我还挺反感的。
廖伟棠:你目前的诗,很容易会有评论者用女性主义觉醒之类的去说你。
朱夏妮:哦,天啊!写诗非得和性别扯一起去。
廖伟棠:你要清醒不被理论套住就最好了。
朱夏妮:可怕,所以我一般也不去关心这些东西。
廖伟棠:诗人与评论家常常有一种虚与委蛇的关系,但大诗人常常不被评论家理解。
朱夏妮:我现在的困惑就是,总觉得我见到的人太少了,每天生活就那样,其实我喜欢写人。
廖伟棠:忍受青春的寂寞其实也是一种独特的经验,尤其对于诗人。
朱夏妮:但是牵扯到不同种族的时候,我用中文写,让我觉得有点尴尬。虽然我觉得说“我没东西写”这个是挺荒唐的。但总有这种,我周围生活就这样、这个写过了、那个想法已经重复了的感觉还是挺困惑的。
廖伟棠:不应该尴尬,母语是诗人最骄傲的。
朱夏妮:哦不是不是,我不是说因为中文所以我尴尬,我爱我的母语。但比如我要写一个黑人吧,我不知道怎样表达,因为在中国写人不用想那么多?
廖伟棠:先忠实于自己,这种不能表达本身就需要表达啊。
朱夏妮:真的是!这些都得自己慢慢经历和琢磨,漫长的路,哈哈。
廖伟棠:是的,你这个年龄比我那时成熟多了,交流也多。
朱夏妮:你十七八岁的时候喜欢什么?
廖伟棠:我17岁才认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诗友,韩博。我喜欢摇滚、动漫,现在才发现两者给我的诗埋下好多资源。
朱夏妮:你当时听什么乐队啊?
廖伟棠:当时最爱Nirvana和The cure,当然还有达明一派。
达明一派
朱夏妮:经典。有时候感觉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当一个少年还真不错。或者60年代末,让我17岁吧!去1968年的伍德斯托克!
廖伟棠:各有各的惨喽,如果你17岁去了1968年的伍德斯托克,你现在就是有一堆孙子孙女的老奶奶了,哈哈哈。
朱夏妮:不要这么现实,咱就先幻想一下,May I stay forever young?
廖伟棠:我现在还这么想,恨不生于1960年代,那一代人,青春长存。
朱夏妮:有意思的是,有次我跟我一个黑人同学讨论这个,我说我想回到凯鲁亚克的时代,想make love not war 时代,她说她一点也不想,因为那时候民权运动刚开始。
60年代的美国
廖伟棠:她说得也对,那时需要斗争的。
朱夏妮:她怕因为自己的种族受到不公平对待,然后我就突然愣了一下,虽然我们现在都坐在教室里,但那时候我们肯定也不可能和白人坐在一起。
廖伟棠:如果我是她,我还是愿意在大江大海中斗争。生活太平庸,期待你们一代的疯狂岁月来临!
朱夏妮:我感觉我特别不属于我的时代,听很老的歌、看老的东西、不关心流行,但我偏偏记录我的时代。
廖伟棠:这种错位,其实很过瘾。我很喜欢曼德斯塔姆的一句诗:不,我不是任何人的同时代人。
朱夏妮:没错,所以能找到可以聊天的知己已经算是太幸运了。“我不是任何人的同时代人”,厉害!
廖伟棠:这是多么清醒啊!
朱夏妮:你自己有没有一种错位感?啊,肯定有啊!你写诗啊!
廖伟棠:当然,但我慢慢明白了,诗人就是不合时宜的。
朱夏妮:合时宜就写不出诗了。
廖伟棠:那就写鸡汤写10万+去了。哈哈哈,自媒体时代其实与诗是相违的。
朱夏妮:很准确了。我还挺喜欢王寅办的“灰光灯”。
廖伟棠:我欣赏他的独立。你喜欢哪些活着的汉语诗人?
朱夏妮:啊,先说一下虽然李立扬,不用汉语写作,但我挺喜欢他的。
李立扬(Li-Young Lee,1957),袁世凯的曾外孙,定居美国。第一本诗集《玫瑰》1986 年出版时,被美国诗人认为是神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