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年前的4月,莎士比亚走进天国;400年前的7月,汤显祖成为仙人。400年间,潮起潮落,人来人往,中西走势各不相同。莎剧自十九世纪中后期以后,风靡世界;汤戏在当时如日中天却在后来漫长的日子里衰落。莎剧汤戏,原本地球各执一端,并无联系,只因莎剧成为全世界文化表征时,汤戏还仅限于国内的文化宝贝,于是,国人便以莎剧作为参照,来观看汤戏的意义与价值。据说最早进行这一观照的是左翼戏剧理论家赵景深于1946年的一篇题为《汤显祖与莎士比亚》,还有人说是梅兰芳1935年赴欧洲等地演出时,曾与《游园惊梦》以示戏剧理论大师斯坦尼拉夫斯基、布莱希特等人(但在1961年梅先生在中国戏曲学院戏曲表演艺术研究班上的《我演〈游园惊梦〉》的长篇报告里并没有提及曾携《游园惊梦》三十年代赴欧演出一事),且布莱希特因观梅戏后,对其自己的戏剧理论进行了重大变改。不管这一据说有没有根据,一个事实是,汤戏进入西方显然晚于莎剧进入东方(进入中国)。
纪念汤公何必非要牵及莎翁?
但这并不是凡提及汤显祖时,非要以“东方的莎士比亚”来称谓。莎剧成为世界意义和成为经典,并不是莎士比亚生活和莎剧首演的十六世纪末与十七世纪初,而是十九世纪。在这两百年间,英国完成了世界上第一个工业革命带来的崭新天地,特别是英国在十九世纪中期击败西班牙无敌舰队后所形成的全球殖民,或者全球视野,让英语散布全球。于是,莎剧也跟着英国的(第一波)全球化遍布全球(据说当今说英语的国家多达100多个)。而汤戏产生后不久(1598—1644年),本已经有了足够经济文化繁华的明代成为历史。接下来,一方欣欣向荣狂彪猛进,一方却闭关锁国且文化保守与钳制。莎剧,不管它是以强权的殖民方式,还是以温和的文化输出方式,莎剧从十九世纪大踏步地全方位地走向世界;而汤戏,由于民族由于语言,它的没落便成为必然。虽然,清初,汤公的戏依然魅力四射(《桃花扇》里的李香君一开始学戏,学的就是《牡丹亭》,学的就是《玉茗堂四梦》),但一是它仅限于南方,二,它没能进入文化中心。因为闭关锁国与天朝大国,汤戏要走出国门几乎是不可能的。更不可能像莎剧那样随着英语的全球弥散,“走村串户”似地深入到世界各地。显然,在第一波全球化的进程中,汤戏足限于明季之后的王朝,足限于汉语文本自身,这并不是汤戏的不足,也不是汤戏可不可以与它戏擂台的事。汤戏与莎剧,完全不对等的时代背景、宗全不对等的文化背景、完全不对等的传播路径,非要把汤显祖说成是“东方的莎士比亚”,非要把《牡丹亭》与《罗蜜欧与朱利叶》比较,这岂不是胶柱鼓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