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德昌去世9年了。他和李宗盛、朱德庸都是那种看起来小时候和老师关系比较冷淡、比较恍惚的小孩,这款青少年期不出色,不乖巧,不被老师、家长宠爱的孩子,其实反倒获得了某种程度上的自由,没被成人世界的成败标准框住,有机会保持本色,不天真无邪也不用装,好比《一一》结尾那句台词,“我才七岁,但我觉得我老了”。就像梁文道说的,现在的台湾年轻人看不懂杨德昌、侯孝贤。不懂有时候是句隐性歧视,潜台词是懒得懂你。这是年轻人的损失。
上世纪60年代杨德昌度过了他孤寂的少年时代,直到高中才有所转变,《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就来自杨德昌压抑混沌的少年记忆。这部作品是一座高山,后面所有怀旧、疼痛、唯美的青春标签电影都没有跨越它。这部有野心的片子,把青春和少年心,放在时代的碎片中一起残酷碾榨。小四说,这个世界有太多不公正,这是这个片子的核。这也是杨德昌的核,他的电影,因为冷峻而朴素的描摹,犀利而悲悯的批判,严肃的追问与自省意识被称为“台湾社会的手术刀”。一个社会,除非病入膏肓躺在手术台上,才在刀刃下求生存,太平盛世,老被解剖,谁都不想吧,可想而知杨德昌在台湾的际遇。
和同样大器晚成但是并不和主流社会对立的李安不同的是,杨德昌是愤怒的决绝的,他的片子,揭露台湾现状和过去,电影拍了,就没打算在台湾放,连碟都拒出,所以“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空间,那里封锁着每一个人的寂寞,任何人都无法闯入,尘封的记忆之所以无法改变,是因为它早已丧失。而时间本身就是一种寂寞。”
杨德昌度过寂寥中学时代后,到美国留学,遵父母嘱学了IT。1981年的某天,已过了七年“朝八晚五”电脑工程师生活的杨德昌路过西雅图某家电影院,他进去看了正在上映德国导演赫尔措格的《阿基尔,上帝的愤怒》。出来时,用他自己的话说,“已是另一个我”。那时他年过三十,他决定在自己真正老去之前,做真正喜欢的事情——回到台湾,拍电影……这个故事有点像现在炙手可热的马东,父母严防死守不让他学相声,送去美国学电脑,然后心无旁骛朝九晚五从业,直到有一天突然看到吴宗宪主持节目,天灯点亮,扔下一切不顾一切回国,搞文艺!无论怎么样,他们都是幸运儿,终于与自己的梦想和天赐能量相遇,自此一骑绝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