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一篇叫《我是范雨素》的文章刷爆了朋友圈,范雨素是一位农民出身的作者,她是湖北人,来自襄阳市襄州区打伙村,44岁,初中毕业,在北京做育儿嫂。文章写了她四十年来的个人经历,写她有文学梦的哥哥,写她不屈的农村强者母亲。这些年,从郑小琼、许立志再到范雨素,“打工文学”被许多读者所认知。但正如媒体人淡豹在谈她向范雨素约稿的经过的文章里所谈到的,范雨素和时下备受瞩目的这些标签化的工人写作不同,她的语言不是农民化的,她也不太写那些苦大仇深的苦难、反抗等主题。
《我是范雨素》第一章文字以范雨素为代表的自我书写意味着什么?文学对他们意味着什么?我们又如何看待他们的写作?澎湃新闻记者通过电邮采访了文化研究学者张慧瑜。张慧瑜每周在北京皮村的工友之家坚持义务授课,是工友之家文学小组志愿者,他与我们聊了聊他眼中的新工人文学。
2015年4月,北京工友之家,范雨素在张慧瑜的课上朗诵自己的作品。范雨素提供@正午故事 澎湃新闻:能不能谈谈你在皮村义务授课的经过,譬如契机、授课内容、学生的构成和反馈等等? 张慧瑜:2014年暑假我在朋友圈看到皮村工友之家招聘文学小学的辅导员,就直接发了一份简历,可能是看我的简历是本科到博士都是读中文的,所以就让我过来了。授课内容主要有这样几块,一是文学经典赏析,有中国现代作家,如鲁迅、沈从文、萧红等,也有外国的作品,如《变形记》、《鲁滨逊漂流记》等,有一块是点评、分享工友自己的作品,大家写的作品一起商量和批评,还有就是对一些新闻事件、社会事件的分析和讨论。 当然,我们有一批志愿者到这边来上课,大多都是北京高校的老师,每个人的专业不同,讲的内容也不一样,有的偏传统文化,有的是小说写作,也有媒体分析等等。学生主要是皮村附近打工的工友,他们都是文学爱好者,有的已经发表过作品,每次课大概十几个吧,有流动性,如果工友加班就来不了,或者不在皮村打工了,肯定就不能经常来了。不过,还是有一些工友经常来,范雨素算是来得比较多的。 澎湃新闻:能谈一下学生们交上来的写作作业的情况吗?比如内容、主题、风格等等。 张慧瑜:这门课的主要功能是鼓励大家写作,写自己的故事,写身边人的故事,学会用文学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想法。我记得2014年刚开始的时候,很多工友挺有积极性的,有一些是第一次写作,比如有一个叫寂桐的女孩,在工友之家的公益超市工作,她从来没有写过诗歌,但一开始写就很有感觉,写的都是非常凄苦、悲苦的爱情,就像她给自己起的笔名“寂寞的梧桐”,这和她渴望爱情,又受限于身体条件有关。 还有一位河北的工友郭福来,写他第一次到北京,他的诗中有一句话是“这是一座别人的森林”,非常恰当地表达了打工者对北京的感受,还有他写过《工棚记鼠》,是工友苦中作乐,与同居一室的老鼠发生的故事。 工友的写作大多还是以自己的生活经历为主,因为他们长期在各地打工,其实有非常丰富的人生阅历,比如李若就写过不少打工过程中遇到的人和事,还有小海也用诗歌的形式表达自己在外打工14年的经历。 澎湃新闻:在《我是范雨素》那篇文章里,范雨素谈到自己的阅读,以你的接触和观察来看,他们主要读什么书? 张慧瑜:范大姐的阅读经验是非常特殊的,也是少有的,她从80年代很小的时候就开始阅读文学期刊,直到最近一次课她还说自己通过手机微信号来读纯文学期刊,在工友中,她是阅读经典文学作品最多的,也是非常杂的,就是不是按照文学史上的脉络理解文学作品,而是依靠自己的理解。其他的工友每个人都不一样,有的比较喜欢古诗,所以会写一写格律诗,还有一些就是比较纯粹的文学爱好者,读的东西也不多,这也就是为什么会在课上尽量分享一些文学作品,培养大家对文字的基本感觉吧。 澎湃新闻:你班上的学生如果想发表自己的作品的话,会遇到特别的困难吗?又或者说也可能反而更容易? 张慧瑜:其实一开始没有想到会发表,后来随着大家交的作业越来越多,文学小组的负责人和召集人付秋云就试着把工友的作品投出去,大部分是一些关心工人文化的公号和网站,一些工友的作品开始发表,也会收到一些稿费,这对很多工友来说是意外之喜,也是很大的鼓励。其中,李若的文章经常在网易上发表,有一定影响力。还有比如《北京文学》副总编师力斌是我的朋友,也来文学小组上过课,他就从工友的作品中选出一些发在《北京文学》上,这应该是大家的作品首次发表到主流的文学期刊上。当然,范雨素的走红,可能会有助于工友作品的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