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细观察了这些文化素质不高,但身体素质应该过硬的,以白种男性为主的抗议者举的标语,除了纳粹标语以外,最显眼的就是“白种屠杀”——认为大量移民会把美国白人彻底消灭。当游行者唱起纳粹标语的时候,你很难不认为这是对白宫犹太智囊团竖中指。
夏洛茨维尔事件最不幸的地方是两派持极端不同政见的抗议者聚集在一个警力远跟不上的小城市。至于引起事端的老罗伯特·李,从当年的角度看也是个建制派,并非多么激进的“另类右翼”。
班农自己可能做不了政客,但正是他长期积累下的影响力挑动了老工业州的白种选民把政治新人特朗普推上了总统位置。夏洛茨维尔的人群当中来自老工业州的不在少数。这些人在选举的时候选的并不是纽约地产富豪特朗普,而是毫无顾忌念着班农纲要的特朗普(没有一个政客有这样的胆魄),一定更不是这个如今被身家上亿的高盛前高管把控命脉的白宫。特朗普为何在事发后主流舆论一边倒的情况下,仍然坚持对左翼右翼抗议者各打五十大板,是因为他受了班农的舆情训练,并不需要任何民调数据就深知支持自己的是些什么样的人。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哪怕持有另类右翼观点,也远没有夏洛茨维尔的白人至上者那么激进,但并不反对站在自己这边的激进分子当出头鸟。
当地时间2017年8月11日,美国夏洛茨维尔,抗议者手持火把进行集会游行,反对该市今年早些时候作出的拆除罗伯特·李铜像的决定。视觉中国 图
然而特朗普在他的高盛智囊团和班农之间仍然选择了前者,这可能也不过是个偶然事件。特朗普的高盛团队大多来自他女儿女婿的私人社交圈。特朗普与华尔街银行的关系在他上台之前一直充满火药味,甚至竞选过程当中特朗普一直以“被高盛控制”作为抨击对手希拉里和克鲁兹“资本门下走狗”的武器。然而你从未见到如此多张高盛脸出现在美国总统周围。这些人与班农的受众完全不同,他们是纽约犹太人,意识形态不仅偏左,还很可能是最左的那一类。但寻求利益最大化是投行人士的职业本能,特朗普对他们来说是个人职业生涯对冲的本钱。
科恩本人在受尽屈辱的情况下仍然不辞职,是因为他想要得到明年空出的美联储主席位置,这几乎是种典型的职业人士心态。高盛派没有群众基础,却有资本经验,被认为是目前白宫经济政策比起其它政策还算“内行”的原因。夏洛茨维尔事件无疑是班农与科恩斗争的最顶峰。
特朗普当选后我有过一个预判,这届不带职业政客的政府将会是美国历史上最为透明的政府,是普通人学习白宫真实机理的最好机会。当然谁也想不到透明的白宫宫斗戏是推特治国的戏码。
当地时间2017年8月12日,美国夏洛茨维尔,民众点燃蜡烛为遇难者和受伤者祈福。视觉中国 图
特朗普政府目前面对的最大困境是在后班农的时代如何正确认识自己的支持者。班农有过一句名言,左翼一谈身份政治,我就知道我又多了一批选民。因此他的每一步棋都紧逼对方继续讨论身份政治。这样敏锐的草根意识在2016年的美国精英当中几乎是不存在的。
来自夏洛茨维尔的经验,如果有的话,是“多元”不是一个纯粹积极向上的词语。无论左翼还是右翼都必须直面社会当中真实存在的各股明流与暗流。特朗普政府做到了前所未有的奇行,把华尔街贵族、军队领袖和底层草根三种截然不同的美式自由主义人格捆绑在一个透明屋檐下,结果至少极具娱乐性。
这个时候继续放肆取笑特朗普本人就显得业余无聊,对完全被切除在外的左翼来说,仍瞪大双眼不愿相信社会当中有与自己截然不同的群体也已经是过时的政治方法。对我来说更有趣的问题是,谁在这场“直男癌”的内斗当中死得最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