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那里,素食主义就是一种浪漫主义,也是一种人道主义。
3.
如果我们愿意再往历史深处去寻觅,会发现:古希腊以毕达哥拉斯为代表的一些哲学家是素食的,柏拉图的理想国对于饮食的设定是素食的,卢梭在《爱弥儿》里祈盼父母能引导孩子吃素,米开朗琪罗、牛顿、托尔斯泰、卡夫卡……素食者的名人名单也许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对了,关于素食主义不是有个著名的问题吗,是说植物也有生命啊,你看你咬青菜的时候,它多疼啊。
关于这个问题,达芬奇老早就给出了自己的解释。他说:“大自然将痛觉赋予给动物作为移动时自我保护的手段,而不致损伤和毁灭…植物不会移动所以不需要痛觉,它被折断时也不会像动物那样感到疼痛。”
并提出了自己的先见之明:
“我很早就放弃了肉食。终有一天,像我这样的人会把对动物的谋杀看作对人类的谋杀。”
达芬奇《大西洋手稿》
如果说达芬奇那个年代说出这样的话,还只是体现出一种对于动物的人道主义关怀的话,那放到人工智能以指数级的速度发展的今天来看,这似乎变成了一个需要考虑的问题——如果人类吃肉的逻辑不过是因为人类是更高一级的生物,因而拥有对动物的掌控权,那么当一种比人类更高级的生物,比如《银翼杀手》中的复制人大举来袭时,人类又该如何自处?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同样也勿施于物。根深蒂固的人类中心主义即便在饮食上也是站不住脚的。
爱因斯坦的理论还要更进一步。他明确提出了“赞同素食主义是为了审美和道德理由的目标”。“审美”这个词,终于在这里出现了。而他对于“人们并非天生就是一个肉食者”的质疑也足以让人深思——
为什么素食主义同时意味着一种审美上的选择?如果我们一开始是更倾向于选择素食的,如果我们的本能是避开看起来相对危险、不洁、散发着腐烂气息的肉类,那么,是什么引导我们走上了一条违背本能的道路?
“违背本能”,在雪莱那里还是以一种诗和寓言的假设提出,在现代历史学家和心理学家 Richard D. Ryder 那里则是被称为“神经质洁癖”( Squeamishness )的理论。
它指的是神经质的敏感、柔弱与惊惧。对某些场景(例如鲜血淋漓的尸体)容易怵目惊心而有神经质的负面反应。
我前面讲那么多自己的故事,就是为了解释这个词。
而 Richard D. Ryder 让我明白,不是我的问题,这是人的本能。你或许无法想象我知道这些之后的释怀感:困扰自己这么多年的一个疑问终于得到了圆满的解释,就好像突然明白了自己这么多年是怎么活过来的。
“我是怎么活过来的”这个问题的显露,同时也揭示出多数的“正常人”是如何被一种强有力的文化规训和塑造的。
这种文化尽量规避掉“神经质洁癖”的羞耻感,认为那是带有胆小、柔弱的“女性特征”的东西,不符合多数男权社会对于成熟和男子汉的期许。
历史再一次惊人地告诉我们,倡导素食主义和女性主义的,往往是同一批人。
大抵剥削和压迫总是相似的,无论是对动物还是女性。
这让我想到韩国作家韩江的《素食主义者》。小说的女主人公突然有一天开始吃素,直到后来她认为自己就是植物,就是一棵树。人是倒立的树。
荒诞背后,其实是女主人公对于被父权、男权压制之下的女性命运的顽强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