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穆对静坐的时机与地点也有很多讲究,他说:“静坐必择时地,以免外扰。昔人多在寺院中,特辟静室,而余之生活上无此方便,静坐稍有功,反感不适。以后非时地相宜,乃不敢多坐。”因为静坐之中,一旦被人惊扰,后果就相当严重,这也是他不敢轻易将此事传与他人的原因。
钱穆的同龄人郭沫若留学日本时,因为神经衰弱,受到王阳明的影响,也修习了静坐法,后来身体有了很大的好转,郭氏特撰《静坐的功夫》,认为“静坐这项功夫,在宋明时代,儒家是很注重的,论者多以为是从禅而来,但我觉得,当溯源于孔子的弟子颜回,因为《庄子》上有颜回坐忘(即静坐)之说”,对这一个脉络进行了生动的总结。
难能可贵的是,钱穆还从静坐领悟到,“人生最大学问在求能虚此心,心虚始能静。若心中自恃有一长处即不虚,则此一长处,正是一短处。余方苦学读书,日求上进。若果时觉有长处,岂不将日增有短处?乃深自警惕,悬为己戒。求读书日多,此心日虚,勿以自傲。”
在这里,静坐法就不仅仅是一种简单的养生术,而且升华到培育心性的层面,与光绪皇帝的老师翁同龢“每临大事有静气,不信今时无古贤”的联语颇为相近,钱穆一生在面临很多重大关口时,往往能从容抉择,甚至不惜冒险犯难,不能说跟修习静坐法没有一点关系。
钱穆所终身修习的静坐法,在现代科学的验证下,是有一定科学依据的,但这也往往因人而异,令我们感到惊奇的是,一代史学大师在其不长的晚年回忆中对此再三道及,这无疑是其生命史之中一段有趣的经历,在联系到当时诸多名人的相似遭遇,无疑为我们解读当时的身体史提供了丰富的素材,而其中折射出的调理身心的重要性,也值得我们再三致意。如果能否进一步,通过调理身心,使得当下文化人能够“每临大事有静气”,那更是文化塑造与文化复兴的福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