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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瘫诗人”余秀华的胜利,是异质经验的胜利

2016-04-20 09:19:11  北京青年报    参与评论()人

余秀华的胜利,是异质经验的胜利

余秀华的胜利,是异质经验的胜利

◎黄灯

余秀华的出现,挑战的问题,不是“好不好”,而是谁在真正写作,以及真正写作所能达到的程度问题。——题记

余秀华的出场,包裹在尖锐语言中,以一个底层卑微者形象,撕破了铁板一块的日常经验世界。她的写作,突兀于一切烂熟的经验之外,摇摇晃晃,穿越大半个中国,发出一个异质经验之外真诚写作者的声音。农妇、疾病、地处边缘、漫长的写作史,和一个主流的成功者身上的符号构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因为太触目惊心,因为对习以为常的大众生活造成了巨大冲撞,因为她的才华、感受和完整的灵魂体,相比很多功成名就,永远处于聚焦中心的学者名流、诗人作家而言,要出色和正常得多,因此,出场时,伴随耀眼诗歌的还有一个刺眼的“脑瘫”标签。没有必要去责备大众传媒的功利,如果没有“脑瘫”标签,余秀华还是余秀华,但余秀华不会像今天处于关注的中心,可能要更长久呆在阴影里,而事实上,她不是从昨天才开始写作,她已经在暗处默默写作了十几年。

余秀华并非十全十美,甚至颇具粗粝之气,她的诗歌无法以既定标准逐句审查,因此,无论以何种标准来讨论她诗歌得失,其实意义不大,没有一个伟大作家能获得共识性认同。但没有人可以否认,她写作的动力、能量来自于内心召唤,她是一个真正用灵魂写作的诗人。她行动不便,没有任何能力从功利层面经营人生(连打工的愿望都无法实现,更不用谈“跑奖”);她出生卑微,日常生活和祖国大地任何一个贫困农妇没有差异;她甚至连说话都不太清楚,没有办法伶牙俐齿和人交流;她性格倔强,智力超群,但在中国真实的农村生存场景中,这些优势只会给她的日常生活带来更多不便,甚至直接成为她获得世俗幸福的真实障碍。当一个人的躯体无法承载个体精神成长的需求时,唯一能让她内心宁静、获得安全感的方式,就是写作。因为她连写作的文体,都没有办法选择。诗歌以简洁的面容让她信任。

但她的诗歌却是真正的诗歌。她用诗歌的品质赢得大众,一旦出场,脑瘫的名号只是外在的修辞,完全没必要从悲情角度,来解读余秀华的人生。她的人生并不荒唐,甚至,相比很多脑瘫患者,她的人生堪称幸运。尽管生存的条件堪称贫寒,但她内心世界的丰富和完整,却超越了很多肢体健全的人。余秀华的出现,挑战的问题,不是“好不好”,而是谁在真正写作,以及真正写作所能达到的程度问题。伴随余秀华出现的,是另外一个诗人,许立志。一个是年轻的亡者,一个是并不年轻的病人,在真实世界中,他们都是弱小无力的存在,但在文学的世界,他们却是尊严自信的王者。当文学被更多人玩弄、算计时,恰恰是这群抵抗现实困境,听从心灵真实召唤的人,重拾了文学尊严和高贵,守护了文学的纯粹和淡然。从世俗层面而言,我庆幸余秀华以残缺之躯撑起了沉重灵魂,诗歌的最高荣誉不是死者的躯体,诗歌的真实力量来源于坚守日常生存的耐心。

在文学边缘的当下,谁也没有料到,这个平常的农妇会以诗歌的桂冠,照亮大众黯淡的日常经验。相对大众狂欢而言,余秀华的胜利,只是异质经验的胜利,只是一个借助诗歌点亮异质经验农妇的胜利。我不相信她是什么天才,她的智慧在于,她对诗歌有一种悲悯,“我根本不会想到诗歌会是一种武器,即使是,我也不会用,因为太爱,因为舍不得”,她的幸运在于,她身体的局限让她比别人更能坚守一份单纯,“即使我被这个社会污染得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而回到诗歌,我又干净起来”。今天,对更多写作者而言,真实困境其实来源于和异质经验的隔绝,而异质经验只有还原到单纯内心,才显示其真实肌理。

(责任编辑:刘畅 CC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