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文化 > 读书 > 文学 > 正文

纪晓岚评骘诗文“如老吏断狱”

2016-05-02 09:14:23  东方早报    参与评论()人

李贺世谓鬼才,或以为其诗多涉牛鬼蛇神、荒坟野唱,实则《方言》云:“赵魏之间或谓慧曰鬼。”《广雅》亦云:“鬼,慧也。”然则鬼才者,即慧才也,贺早慧,故云。

予于《小言》前集曾记嘉庆间所传蜀女鹃红旅馆题壁六绝句,晚清又传有兰陵女子鹃红题旅馆壁间十二绝句,载于沈宗畸《便佳簃杂钞》、王觉源《忘机随笔》、汪恸尘《苦榴花馆杂记》等说部,沈谓与三十年前王鹃娘题壁诗之为某名士托名,同为才人不遇之咏。王《忘机随笔》卷四更载:“闽侯陈建寅(愉)偕客柳君来访,客健谈,豪而多不平之语。有顷,出兰陵女子鹃红题壁诗十二首,求批评。诗固非女子之作,乃客之自况。盖柳君曾客侯门,不见重于府主,讬于美人香草,以洩其牢愁。”甚矣此事之屡见而不绝也。

清初诗人论诗,或云诗中有人,或云诗中有我,语近而意别。“有人”着眼于性情,今所谓主体性者是;“有我”着眼于个人面目,今所谓风格者是。魏礼《阮畴生文集序》云:“且夫述作而无我,我何为而作哉?人之貌不同,以各有其我;人之诗文竞出而不穷,以其有我也。是故以古人之气格识法而成其我,徒我不成;犹必具五官百骸神血须眉发爪而成人,人人皆同而皆不同,各我其我也。”此有我之谓也。然后人亦每混同二者,如乾隆间谢鸣盛《范金诗话》论诗宗旨“归于诗中须有我在”,而有我又落实于“立诚”,则以有人为有我者已。

薛雪《一瓢诗话》云:“火候未到,徒拟平淡,何啻威喜丸,费尽咀嚼,斐然满口,纵无气味。”按:薛雪以医名,威喜丸虽知为药,而未详何义。阅焦循《易余籥录》卷十九有云:“《抱朴子·仙药篇》云:‘茯苓名木威喜。’今以茯苓黄蜡为丸,名威喜丸,以此。薛雪《扫叶山房诗话》以诗之澹而无味者为如服威喜丸。雪素习医,世所传薛生白,即其字。以威喜丸中有蜡,谓如嚼蜡耳。”

汪康年谓纪晓岚“评骘诗文,掎摭利病,如老吏断狱,使人不寒而栗”。予连阅纪晓岚批评诗集数种,复读前人诗,顿觉利钝互见。刘日萼《箧山诗草》卷下《读吴祭酒诗集》云:“慷慨故人奇节在,飘零词客暮年心。宦游亲老归原早,名重山栖悔不深。每忆杜鹃悲旧国,堪怜精卫是冤禽。箜篌哀怨琵琶泪,幽思缠绵耐细吟。”首联前六字皆对,而第五字词性忽不对,句法因松散如脱臼。三句老、早二字于八病为大韵,读之拗口。四句名重、山栖、悔不深三意皆不相属。颈联意思已陈熟,七句更重复其意,殊冗。结句耐细吟三字凑,极乏味。似此庶几有纪评之风。

袁枚《随园诗话》有云:“顾宁人言,《三百篇》无不转韵者,唐诗亦然。惟韩昌黎七古,始一韵到底。余按《文心雕龙》云:‘贾谊、枚乘,四韵辄易;刘歆、桓谭,百韵不迁:亦各从其志也。’则不转韵诗,汉、魏已然矣。”梁章钜《退庵随笔》尝引述之,似谓有见。姑不论刘彦和所论,就何文体而言,汉魏间抑何尝有百韵之诗乎?此老之率尔不思亦甚矣。

闻之家严曰,吾家先世为桐城人,咸丰间太平军陷桐,避地来安,后遂定居金陵。桐城张赓谟《菉园诗草》卷四《焦桐集》,以新乐府体纪当时桐城兵乱之事,复有《枞阳杂兴八咏兼示齐訏谟江贻之项兰浦诸子》、《避乱》五首、《辛酉春正二日由枞避乱铁板周感怀八律》、《乱离杂感》五首,有杜陵“诗史”之遗意。

姜白石有宋白良玉做绘画像传世,自题有“鹤氅如烟羽扇轻”之句,见清虞山郑彦缃《寒翠簃诗集》七古《姜白石道人画像歌和蒋霞竹》,自注蒋以诗属和,而实未见画像也。

史周沅《留与集》卷一有《与周湘舞书》云:“春间把袂,无日忘之;两月以来,时悬梦寐。忆前别时,兄于道旁,伫立不忍归,弟于舟中,默望无语。此际情景,唯有落花飞絮可作质证,归燕啼莺可与告诉耳。”诵此文,见老杜“岸花飞送客,樯燕语留人”之善道人意矣。史周沅,阳羡庠生,乡里以狂目之,而文章慷慨勃郁,磊落动人。予诵其与妹倩周郁文(字湘舞)诸书而至泪盈,惜世无知其人者为表出之也。



(责任编辑:刘畅 CC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