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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写小说是要跟文学永别吗?

2016-02-19 15:17:16  盛韵    参与评论()人

卡尔·奥韦·克瑙斯高(Karl Ove Knausgård)为自传体小说取名为《我的奋斗》时,就已经做好了声名狼藉的准备。不过与元首希特勒同名自传的踌躇满志相比,克瑙斯高的“struggle”更像苦命挣扎。这位挪威六零后用深度自曝的手法将自己打从记事起的人生经验和盘托出,洋洋洒洒写了六大卷三千五百页。在挪威据说有不少公司定下“禁谈克瑙斯高日”,因为员工总爱在上班时聊《我的奋斗》,太耽误工作。

虽然是自传体,但所有文学评论都将之归入小说类。因为克瑙斯高说自己记忆力不佳,而且年轻时经常喝酒喝得不省人事,根本记不得书里呈现的那么多逼真的细节。《我的奋斗》是小说,是一位作家以此时此刻的心理状态对早已模糊的过去进行再创造。有人说克瑙斯高是“大小孩”(manchild),他写自己的恶劣想法时也带着一种孩童般的无辜天真,让你不知道是好气还是好笑。

莉迪亚·戴维斯、扎迪·史密斯等名作家都说读《我的奋斗》如被催眠般陷入失控状态根本停不下来,这也是为何克瑙斯高要说这书是“文学自杀”,他恶狠狠地掏空了他自己,以至于他写过的一切——童年、在学校调皮捣蛋、暗恋女生、性成熟、宿醉、父母离异、父亲过世等等,都诚实得可怕,许多作家写作是为了躲避或隐藏真实情感,很难比他在赤裸裸的自我剖析上走得更远。他从小受父亲的斯堪迪纳维亚小镇价值观的压抑——包括不出风头、循规蹈矩、反个人主义、要面子等等——几乎达到窒息的地步,这种压抑刺激他走上了文学的叛逆之路。同时他又极度在意父亲的存在,父亲难得表现出丝毫赞许或支持都会让他心花怒放。他毫不讳言“我长期以来就巴望他死,自从我明白他的生命很快就可能完结那一刻起,我就开始这么期望。当电视里报道有关他居住的那一地区的死亡事故,这可能是火灾或是车祸,在树林或是海洋里发现尸体,我立刻觉得有了希望:或许那是爸爸。”然而当父亲因酗酒过度真的去世时,已成年的他却哭了许多日子。在去安葬父亲的飞机上,“为保持住剩下的一点点价值和尊严,我唯一能做到的是,自己不要发出一点声音。不要有一声哭泣,一声叹息,一句怨言,一声呻吟。每一次对爸爸死亡的醒悟又达到一个高潮时,便只有流淌下的泪水,和脸上各部位都不停扭曲着的扮鬼脸。”在最近几次访谈中,他承认至今仍未能彻底摆脱父亲的笼罩。写作,可能是他试图去理智地分析自己的情感以期驾驭之,也可能是彻底的宣泄,宣泄完了即与自我和解,可以继续前行。

不过《我的奋斗》的出版,在现实生活中引起了种种麻烦,克瑙斯高的叔父要起诉他诽谤,前妻怒不可遏地发誓要写她的版本的回忆录。据说在《我的奋斗》三、四、五部中作者不得不收敛了很多,导致读者有些不适应,“他怎么变nice了!?我们要看那个既没心没肺又多愁善感的克瑙斯高!”据说要等到第六部才会回归本色。英译本已出到第五部(2016年4月即将出版),简体中文本第一部才刚刚问世,由林后从挪威语直接译出。

评论界对克瑙斯高可谓两极,爱之者赞他为“挪威的普鲁斯特”,将日常生活之重复琐屑写出了跌宕起伏;恨之者说他文字简单粗暴,情感泛滥,故作夸张,好比文坛的真人秀明星,把自己生活的一切细节暴露给公众,求关注和名利;更多的人把读他的书比作嗑药,不做价值判断,就是让你醉生梦死,不断想再嗨几回。读者看这样的书很容易被嗨到,沉醉其中又不确定是否真的好,能时刻保持禁忌带来的新鲜感和剧烈感;评论家却很警惕这种“文学自杀”,作家采取如此极端、竭泽而渔的写法,是在向文学诀别。

(责任编辑:石豪 CC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