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生人的京极夏彦,在当今日本的推理圈和怪谈圈都算是元老级的人物了。从九十年代初凭借《姑获鸟之夏》《魍魉之匣》一炮打响,到最近的《西巷说百物语》《百器徒然袋》,他几乎是凭借一己之力,推出了一个“妖怪推理”文学类型,打着他笔下人物“京极堂主”的招牌,多年经营,甚至打造了一个包括影视剧、动漫、杂志、妖怪画和各种妖怪周边的文化产业链,从此衣食不愁,优游地编织他的宏大梦魇。他是那种我们要祝他颈椎好运的高产作家,其作品构成难免像金字塔:尽管读者常因误买了那些量大质均的底层产品(比如《幽谈》《冥谈》)而大呼上当,但顶层的佳作却也一再地激发他们对新作的期待。日本作家原本就喜用对话体和超短句,而京极更是个中能手。尤其讨打的是,他把故事的谜面、谜底以及人物的世界观零敲碎打地散布在漫长的对话和无止境的细节中,一旦阅读开始,你就不能不忍耐到最后,否则就白受这场折磨了。
我们之所以容忍京极诸多的毛病,是因为他是一个拥有一整套稳定的世界观(即使在作家里,这也不常见),并且无时无刻不想“秀”出来的人。在宗教哲学的领域对他进行学理分析完全可行,但最好俗而言之:作为专职的“怪谈师”,他认为世界上没有怪事。也就是说,他笔下特立独行、神神叨叨的伏魔者和侦探,干的是与科学家一样的事情:拨开案件云山雾绕的表相和神秘氛围,拨开当事人各自的主观体验和狭隘的论断,看看实际上发生了什么。
在小说《狂骨之梦》里,京极堂为了说明造成案件“不可思议”的原因,打了一个比方:一天,一只鹤飞来,一个爱奴人(过去居住在日本北海道、桦太等地区的原住民族)一看到它就落荒而逃,因为这个民族认为鹤是恐怖的禽鸟,而同样看到它的和人(大和民族)却兴高采烈,因为鹤在和人的传统中是吉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