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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这台戏

2016-10-23 11:02:56      参与评论()人

1801年1月30日,查尔斯·兰姆在给华兹华斯的信中写道:“在此之前,我原该先答复你要我去坎伯兰郡的盛意邀请。有你和令妹作伴,我去哪儿都可以。但只怕一路舟车劳顿,我难以承受。舍却与你俩的同游之乐,哪怕此生无缘得见半座青山,我也全不在意。我这半辈子都是在伦敦度过的,已然爱上许多事物,爱得热烈,爱得忠贞,丝毫不逊于你们‘山野之人’对僵死自然的迷恋。斯特兰德大街和舰队街两旁通明的店铺……伦敦本就是一出童话剧,一场化装舞会(London itself a pantomime and a masquerade)——这一切日渐深入我心,滋养我,令我享之不餍。为了亲近这些奇妙的景致,我忍不住要常在夜里去拥挤的街道上走一走,当驻足三教九流麇集的斯特兰德街,眼见缤纷人世如火如荼,满腔喜悦催我泪下。”

毕竟都是喜欢书的人。同一家店光顾多了,书商也成了半个知己,多少摸清了你的性情你的口味,兴致来了会遥寄一点心意,有时候不仅选的书对路,出手更是大方得惊人。一直想要收一本名家制作的真皮精装书,前几日竟意外得偿所愿。与T. S. Matthews编辑的《兰姆书信选》(The Selected Letters of Charles Lamb)携手不期而至的,是维多利亚时代作家John Heneage Jesse的长篇组诗《伦敦》(London: a Fragmentary Poem)。1847年初版本,四分之三枣红色摩洛哥皮装,端庄古雅,区区一公分宽的书脊饰有五道竹节和烫金花纹,看衬页背面署名,原来出自英国装帧巨匠Zaehnsdorf的手笔。此书不光品相一流,让人惊喜的是,扉页还有作者秀丽的亲笔题赠:With the compliments & best wishes of the Author。可惜未写上款,不知受赠的是何许人。

一叠寒香故纸在光阴的隙缝里活了一百七十年,其间上演的故事,早已不足为外人道。但既然悄悄寻上门来,则又是最迷人的时空错置了。 J. H. 杰西出身书香世家,父亲爱德华治博物学,编过《钓客清话》和《塞尔彭自然史》。他在世时主要的名声建立在历史著作上,文学创作始终命途不佳。《伦敦》题献给浪漫派诗人罗杰斯(Samuel Rogers),主体划为两部分,分别写伦敦的人杰与地灵,诗风奔放炽烈,书末附有注释与评点。诗人向赫尔墨斯借来了飞鞋,穿梭古今,浑然忘我,“阅尽世人,却不自知”;游踪所到之处,一众英魂在他笔下复生,登上伦敦城这出大戏的舞台,演绎着一幕幕场景。

当然,并不是所有观众都会像兰姆和杰西那样欣赏面前的光怪陆离,伦敦这台戏也叫一些人不堪忍受。在彼得·阿克罗伊德的《伦敦传》(译林出版社,2016年4月版)里,读者可以看到坐在台下的华兹华斯的反应,恰好解释了他为何提前离席,选择成为兰姆所说的“山野之人”:“……华兹华斯直觉地感受到伦敦生活永恒的方面。他认识到这里有一种内在的、热情洋溢的戏剧性,满足于呈现纯粹的对比、展示无内在或剩余的意义,这让他本能地退缩。”在长诗《序曲》中,他把这样的景象称为“巴别塔下的骚乱”,“这里上演的是差异,流动性和无定形是其特征,而这一切都让他不安”。

录入编辑: 朱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