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美术馆藏陈师曾《北京风俗·隔墙有耳》
晚近中国美术史上,举凡大家作手,诸如任伯年、吴昌硕、陈师曾、齐白石、陈半丁、弘一法师、丰子恺等,无不具趣味主义精神。趣味主义之生发,于近世美术史可谓代有传续。丰子恺受益于陈师曾和齐白石,齐白石受益于陈师曾,陈师曾受益于吴昌硕,吴昌硕则受益于任伯年。任伯年本是个身份极低的职业画家,然而,早年贩夫走卒的市井生活却为他的绘画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凡百俗事,皆是他人物取材的源泉,故此,任伯年笔下的人物,造型生动,神态各异,趣味横生,充满了生活情趣,既有对古代人物画的继承,更有对传统文人画的改造与突破,由此而成晚近人物画及趣味主义美术之宗师。陈师曾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开掘,一幅《北京风俗图》,开创了以市井生活入画的近代美术的先河。陈师曾的这一美术实践实际受益于梁启超,梁启超的“趣味主义”美术思想对陈师曾的北京风俗画可谓影响甚巨,陈师曾笔下的老北京市井人物,各类贩夫走卒,不唯惟妙惟肖,而且各具情趣,大俗而大雅,大雅而大俗,有生趣、谐趣、雅趣而无恶趣、俗趣、俚俗趣,陈师曾也因此而被梁启超誉为“中国近代美术第一人”。而受陈师曾影响,齐白石和丰子恺则在趣味主义上进行了进一步的开掘,其笔下的老人都充满了童趣,小孩都充满了天真无邪的纯真稚拙之趣,尤其是齐白石笔下的花鸟虫鱼自然万物,都被赋予了人生与生活的趣味,与传统美术中的儒家教化功能大异其趣,这是中国美术划时代的进步。
丰子恺作品《白头相见江南》
北京画院藏齐白石虫草作品
然而,反观今日,美术之趣味越来越匮乏。美术家越来越无趣,美术也越来越无趣。今日美术家理解的趣味,大多是有关吃喝玩乐的俗趣和恶趣,而非对生活体察和发现美研究美创造美之乐趣。无生活体察便无乐趣,无发现美研究美创造美之精神便无乐趣。今日美术家,大多已然缺失了生活体验,缺失了捕捉人物神态、刻画人物心理之能力,而只具简单描摹之能事,动辄在宋元绘画中寻找灵感。这本无可厚非,问题是,很多人不明白,趣味不是模仿来的,而是对生活的笔墨体悟,对美的发现与创造。如果自己是个没趣之人,不能发见生活之趣味,不能于俗世生活中发现美研究美创造美,便不能得美术之趣味。趣味这东西,是最不能假装的,也是最不能模仿的。
作者系艺术批评家、《中国书法》编辑部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