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骨悚然》剧照
正如6年前他控制失踪的一家四口,借小女儿早纪(川口春奈饰)之手杀掉三人,顺带也干掉了好管闲事的邻居家二人,如今他故伎重施成为西野家的“家长”,又把魔爪伸向高仓夫妇。
“这两个人都是在不知不觉中,主动地闯进了危险的地方。也许是一种自我毁灭的无意识在驱使,邻居却正好有机可乘。高仓夫妇在某种意义上是自作自受。”
黑泽清的这段解读很值得玩味。
对于很多观影者来说,高仓夫妇确实是自作自受,但是他们的自作自受在于智商的硬伤。
在认同《毛骨悚然》是大烂片的人看来,里面除西野外的所有角色都是笨蛋,共同成就了这两宗诡案。
警察们是笨蛋,竟然六年都没发现失踪案一墙之隔的屋子里藏着五具尸体;高仓的旧部也是笨蛋,在已发现此西野是冒牌货的情况下还只身进入结构古怪的房屋;年老的课长也是笨蛋,认定西野有问题还敢在不持枪的情况下脱了鞋只身入魔窟。
片中的女性角色们更笨,高仓的妻子康子明明对西野反感,却最终受他蛊惑;两个被控制的少女有出门上学的人生自由,有无数机会杀了西野,却仍然深受控制。
《毛骨悚然》剧照
这样的“硬伤”数不胜数,即使影片的后半部通过空间结构的异化和西野被枪杀后未流一滴血暗示了他是抽象的存在——心魔、魔鬼或者其他,都无法释去观影人心中的疑惑。
这样一个在其他国家的人看来几乎不可能发生在发达国家日本的犯罪故事,为何会进入以品质屹立不倒的《电影旬报》年度十佳榜单?
原因很简单,这样的事件真的可能发生在现代日本。
万世一系的骄傲背后,是日本未经彻底革命而延续至今的封闭社会结构,其中阶层分明,讲求服从。
男人是家庭的支撑,必须面对激烈的竞争;女人负责一切家事,全职主妇仍是大部分女性的归途。
因此造成的家庭裂隙可以想见。影片并未对“西野”如何进入前一个家庭作详述,却通过他接近高仓的妻子展现了这个裂隙。
高仓英俊、正直、有社会地位,也体贴妻子;西野古怪、宅居,还明显对康子意图不轨。当西野逼问康子“我和你丈夫哪个更有魅力”的时候,旁观者的答案自然是高仓。
但如果从康子的角度来看,答案就未必了。孤独,为丈夫放弃了很多,热爱烹调和狗,终于得到邻居西野的“真心”赞赏。孤独空虚的人会被人趁虚而入,这并不奇怪。
被控制的两户人家中,“西野”总是先除掉男主人取而代之,享受女性成员对他的依赖。对于没有爱,只因共同的生活需求而组成的家庭来说,男主人是父亲/丈夫也好,是陌生人也好,也许并没有那么大的差别。
影片中“西野”用了一种神秘药水给受害者打针,以实现对他们的精神控制。这显然是虚构的。事实上,连他的身份亦不重要。进入西野家后工业时代的阴森内部后,受害者实际进入的是彼此间长期疏离造成的黑洞。
再来说警察。为什么影片中的警察如此无能?
若从严格的社会阶层区隔来看也容易理解。当年案发,失踪案和凶杀案需遵循的是完全不同的侦察过程。是失踪案,也就没有人愿意冒头继续追查。五具尸体被发现后老少两位警察为何选择只身进入西野宅地?因为不敢随便汇报调动大队警员。警队层级分明,职责明晰,一旦越层又无所得,后果不堪设想。
严格的程序必然滋生冷漠。这一点从高仓回到从前工作过的警署苦苦要求警员给他看死去旧部的电脑而遭机械的拒绝,老警察追问部下为何放走西野而得不到任何回答时就可见一斑。
明白了这些背景,这部影片看起来就不会那么辱没智商。
最深的恐惧,正来源于以为能保护人、给人慰藉的发达文明所具有的荒诞感。
以为亲密无间的家人其实隔阂至深,以为高效的警察不仅没有作为而且不愿有所作为。
哦,还有自由。以为文明能带来自由,其实剥夺了自由。
黑泽清认为西野并不是“恶魔化身”。“他的自由奔放,不被任何事物束缚,甚至连自己有错都不会认同的为所欲为,逐渐‘侵蚀’了高仓夫妇。”
换言之,是后者的不自由,把他们推向了西野。
不过暂时我还无法把西野看作“自由化身”,这一点各位看官可以自行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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