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陆机等人所作乐府诗因讲究声律而便于入乐。《文心雕龙·乐府》云:“子建、士衡,咸有佳篇,并无诏伶人,故事谢丝管,俗称乖调,盖未思也。”意谓曹植、陆机都有乐府佳作,可惜没有机会被乐府演奏,说他们诗作不合曲调,那是没有考虑到他们的写作环境。《文心雕龙·声律》还具体指出曹植等人在声韵安排上的差别:“若夫宫商大和,譬诸吹籥;翻回取均,颇似调瑟。瑟资移柱,故有时而乖贰;籥含定管,故无往而不壹。陈思、潘岳,吹籥之调也;陆机、左思,瑟柱之和也。概举而推,可以类见。”
魏之三祖在推动诗歌走向声律化进程中发挥的重要作用,与他们垄断乐府诗创作权力有关。乐府活动属朝廷礼乐大事,郊庙、燕射歌辞多出自皇帝、大臣之手。曹魏乐府歌辞基本是三祖所作,曹植贵为王爷,才高八斗,有时也不能染指。《宋书·乐志》引曹植《鞞舞哥序》曰:“故依前曲改作新哥五篇,不敢充之黄门,近以成下国之陋乐焉。”“不敢”者,“不能”之意也。
总之,诗歌声律化是诗人主动适应诗歌合乐要求的产物,因为只有乐府诗创作才有合乐要求,所以三祖创作乐府诗时主动追求声律,客观上开启了诗歌声律化进程。这一点除了刘勰以外,其他诗评家也有论述。如钟嵘《诗品下·序》云:“尝试言之,古曰诗颂,皆备之金竹,故非调五音,无以谐会。若‘置酒高堂上’‘明月照高楼’,为韵之首。故三祖之词,文或不工,而韵入歌唱,此重音韵之义也,与世之言宫商异矣。今既不备管弦,亦何取于声律邪?”意为今人作诗“不备管弦”,没有必要像三祖写作乐府歌辞那样讲究声律。这段话反过来正好说明,三祖诗歌讲究声律是为了方便入乐。
其实后人也一直把诗歌声律化的功劳归于魏之三祖。如隋李谔《上隋高祖革文华书》云:“魏之三祖,更尚文词,忽君人之大道,好雕虫之小艺。下之从上,有同影响,竞骋文华,遂成风俗。江左齐、梁,其弊弥甚,贵贱贤愚,唯务吟咏。遂复遗理存异,寻虚逐微,竞一韵之奇,争一字之巧。”李谔认为三祖正是齐梁绮靡诗风的始作俑者。当然也有人对以三祖为代表的建安诗人开启诗歌声律化的历史功绩持肯定态度。如《新唐书·宋之问传》云:“魏建安后迄江左,诗律屡变,至沈约、庾信,以音韵相婉附,属对精密。及之问、沈佺期,又加靡丽,回忌声病,约句准篇,如锦绣成文。学者宗之,号为‘沈宋’。”这段记载经常被文学史引用,用以肯定“沈宋”完成近体诗的功绩。而这功绩的源头,正是建安诗歌。至此李白“自从建安来,绮丽不足珍”两句就很好理解了:以魏之三祖为代表的建安诗人创作乐府诗时“宰割辞调”,开启了诗歌声律化进程,诗歌从此走上了绮靡一路。
(作者:郭丽 系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