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徵明《琴鹤图》中,主人山中隐居,门前白鹤驻足,友人携琴来访,文徵明自题诗:“流水高山堪寄兴,何须城市觅知音。”已点明知己相会的地点在山水之中。而乾隆径自将两人会面的地点改为私人庭院,且将山中白鹤牢笼于庭院之内:“萧斋绿树盖重阴,家事无他鹤与琴。”宾主寄托在高山流水中的“雅趣”被“家事”取代了。“家中”有鹤有琴,乾隆因之夸耀主人优裕的物质生活。“山水”不再是士人精神世界中的理想之地,而成了富足人家的家居所在,山水画一变而为世俗生活图景的写照。
山水既已改变其归属,画中的主人公,那些听泉听瀑、看花看山的“山中叟”“幽人”注定被重新安排事务,这事务均与“隐逸”无关。文徵明《溪亭客话》题云:“何人得似山中叟,对语溪亭五月凉。”山中人在飞瀑之下闲坐,文徵明对此不禁向往之至,而乾隆对山中人坐论“溪亭五月凉”则存有异议:“为爱泉声涤垢思,不簮不履坐厜。山庄曾学斯人听,却愧中涓供奉随。”(《御制诗》三集卷十二)在他看来,朝廷官员若有人学画中人听瀑,是要愧对朝廷供奉的。他解释自己不愿意耗费时间在山中,因为他心中还装有百姓。乾隆所作《听瀑》诗云:“安得无事人,对之究无始。得句即言归,勤民而已耳。”(《御制诗》三集卷二十八)因为有俗世的事务(勤民),所以不能做隐居之人。勤于民事是乾隆不赞同山水隐逸的一个原因,其中颇有一些自我标榜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