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叙事的逻辑,让这个家庭内部的关系构成了价值判断的困境,“听命于父亲”是需要被反思的前现代处境,“谁说女子不如男”又完全是现代语境的表达。电影里最重要的一场戏份,是女儿争夺金牌时,父亲意外地被关进杂物间,缺席了现场。这个段落可以得到慷慨的正能量解读:女儿终于离开父亲的羽翼,独立面对艰难险境,完成绝地反击;但它同时暗含着让人心惊的潜台词:一个“不在场”的父亲,真正实现在精神层面管理着女儿。
戏剧始终在矛盾和两难的维度中展开,直到电影迎来煽情的高潮:女儿把赢得的金牌递给父亲,父亲再给女儿戴上,说出“你是我的骄傲!”当叙事回到“父女亲情”的安全套路里,看到这样的结局,我们在普遍人性的角度就很难苛责它,因为“父亲以女儿的成功为荣”是大众普遍会接受的一种情感。“女儿被迫成为摔跤运动员”的痛苦,被喜剧的结局化解了,更进一步,转换成“父亲带领女儿证明女性能力”的现代意识。
我们有必要注意到,影片以姑娘们的“堂兄”的视角展开叙事,这是一个滑稽、倒霉、不断制造笑料的角色,电影里大量的喜剧噱头是由他制造的,因为他的旁观、介入,父女之间的“性别冲突”和“尊卑矛盾”一次次地以闹剧的方式被转移、被缓解。堂兄成为一种类似“干扰剂”的存在,戏剧冲突中尖锐的杀伤力因为他的存在,极大程度地缓和了。
在影片这套完整叙事里,一个让人难下定论的父亲,隐喻了印度欲说还休的现实,或者说,印度在这部电影里缩影成这位父亲。在这个意义上,《摔跤吧!爸爸》不仅制作水准、表演水准、歌舞都值得认可,它对于一部优秀电影的关键提示在于,不仅是选择什么样的“现实”作为戏剧主题,更重要的是“处理现实的方式”。
《第一炉香》里葛薇龙爱上的浪子乔琪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杂种”。梁太太在碰了壁后这样揭他的底:“姓乔的你这小杂种,你爸爸巴结英国人弄了个爵士衔,你妈可是来历不明的葡萄牙婊子,澳门摇摊场子上数筹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