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与文保单位对待壁画的小心翼翼、严禁闪光形成太鲜明的反差。后来我问,当地不想着保护吗,老王简单地回答,当年没有给你拆毁就算保护了。
我父亲曾跟我说,“文革”期间,清代皇帝御赐的木匾锯开做了水缸盖,为了学大寨治理河流,把古碑填进了河流,防止河流改道把梯田冲毁,这一切同样发生在晋中。
老王曾接待一位大媒体记者,配合后者对这些壁画进行了大规模的拍摄,老王一直在期待播出的一天,这些珍贵的壁画能被宣传出去,这位记者却再没了音讯,“好像排档期排不到他,他又不肯把材料给别人”。
一
右边是年轻的老王。
我们想直接问老王,当年的人们怎么看待你们这种文艺男青年?好不好找对象?文化站站长是个什么角色?
这要从历史讲起。
从清末的宣讲所,到民国的民众教育馆,再到新中国的文化馆,这些最基层的文化机构既是文化的普及和运用实践机关,也是国家实现治理的重要工具。新中国,群众文化工作是革命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
在五届人大五次会议上,关于第六个五年计划的报告中提出,要基本上做到“县县有文化馆,乡乡有文化站”。“文革”后期,出了天津小靳庄,因为能唱样板戏,搞赛诗会而闻名,成为群众文化典型进行推广。后来认为,乡一级应该有文化站,因为上面各级都有文化馆、文化宫。说了之后,地方上没有付诸实施。直到1978年,南方首先开始建大量乡文化站,北方是1979年大量出现。
1979年,老王和白老师是县里第一批招进来的乡文化站辅导员,共五六个人。当时要筛选有业余特长的人,由文化馆组织考试。白老师的特长是写作和音乐创作,兽医老王的特长是跳舞。
第一届站长培训班非同小可,汇聚各个地方来的热情乡村文艺青年,他们被称为文化辅导员,住在现在的著名景点曹家大院绣楼上面,培训班不走形式,踏踏实实学美术,学音乐,既有群众文化理论课,又有舞蹈曲艺课。教材和老师教授的都是当地传统艺术。
这样认真的培训班只维持了三届。
老王在这期间学了左权小花戏,此后跳这种舞成为了他的爱好,县里只有他一个人学,整个地区只有他一个男人学。这种舞的风格是要求舞者“三颠步”,身形多变,彩扇上下翩飞。
当时老王就爱搭讪女青年,“三分钟就能接上头”。
当年去山东参加学习,公共汽车上,老王在前排,白老师在后排,看到老王挤着坐到一个女青年旁边,装作看风景,实际上是看女青年。他们常常拿这个笑他。
翩翩少年。
老王爱美,爱照镜子。而且文艺青年们都是有才的,有一技之长,要么能唱,要么能跳,究竟受不受欢迎?我们问,女孩们究竟喜不喜欢你们这类型的人?怎么看待你这种爱跳舞的男青年?
对此,老王这样回答:搞文化的是乡镇里最小的干部,不掌权,人家不一定看得上。不过村里文艺宣传队上搞了对象的人可多了。“我为什么不能搞?第一,我是领导,第二,我是导演,别人学不会就每天骂,谁跟你搞。”老王表示光顾工作了。搞民间艺术节,老王是台上的解说,别人在下面悄悄搞对象。
“我在台上多耽误一分钟,他们就多争取一分钟的时间,我在台上的声音大一点,他们在台下就更有一点空间”。
白老师遗憾地评论老王的婚姻问题:“他就是一直没找对机会,他把握不住,别人也把握不住,人家找了他也把握不住他。”
二
老王最主要的事业是“祁氏文化”。父亲气得骂他,祁雋藻是你爹?每天光弄这个?老王是单亲家庭,后来一度家里的事什么都不干,光顾搜集资料,趴在被子里整理,给父亲熬药也会熬糊。
祁雋藻是清朝的诗人、军机大臣和修道者,他所著的《马首农言》既是华北旱作农业圣经,又是汇集祀祠、人情、风俗、古建等社会知识之大全。老王和祁雋藻是同村人,他的毕生事业就是搜集祁氏文化,想“把这个人树起来”。
所有人都以为老王是祁氏后代,记者来了都叫他祁老师,“我说我姓王,人家跟我瞪眼了,都问我你又不是后人,为什么对这个事业这么忠诚”。
老王解释,从小看着祁的坟地,这个村家家户户都有祁的牌匾。那时候晚上没有电,老人坐下来说他的故事。“文革”期间,人们跟老王说:你搞这个要住黑大门。黑大门就是法院的门,那时祁雋藻被称为封建王朝的代理人。而老王每天搜集整理资料,“这么多年我还是没有住了黑大门”。
祁氏的嫡系后裔如今散布在美国、日本,中国的台湾、上海。祁氏的房子从属于祁家,到后来成了生产队的,县里出钱维修了,现在老王拿着钥匙。
老王用钥匙打开门,指引我们看唐代的经幢,我非常震惊,问是真的吗,他说这还有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