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斐德工作中
我和魏斐德初次见面是1989年深秋,在纽约,一次美国笔会讨论会上。第二次握手是13年后,在北京,即我首次获准回去探望病重的父亲,由刘东夫妇宴请。那次见面的印象是混乱的:难以辨认的故乡、尘土飞扬的街道、装饰浮华而无残疾人通道的餐厅和史学大师在轮椅上挣扎的无奈表情。
此后我们从往甚密。三年前我们办喜事只请来五位亲友,包括他们夫妇。我们常到他们在旧金山海湾大桥旁的公寓做客。有一次梁禾央我读诗,由魏斐德念英文翻译。当他读到“一只孤狼走进/无人失败的黄昏”时,不禁落了泪。薄暮如酒,曲终人散,英雄一世自惘然。
其实,我对魏斐德在学术上的造诣所知甚少,真正打动我的是他人性的魅力。他深刻而单纯,既是智者又是孩子。跟他在一起,会让人唤起一种对人类早年精神源头的乡愁。他笑起来如此纵情毫无遮拦,如晴天霹雳,只有内心纯粹的人才会这样笑。我想正是他的博大、正直和宽容超越了学院生活的狭隘、晦暗与陈腐,超越个人的荣辱、爱憎与苦乐。
历史(history)这个词在英文中可以分解成两个词,即“他的”“故事”。历史到底是谁的故事呢?上帝的故事、强权者的故事,还是历史学家的故事?无论如何,那些繁浩文献中的碎片,是通过历史家的手连缀起来的。而历史给历史学家想象与阐释的空间,历史学家赋予历史个人化的性格。很难想象没有《史记》没有《资治通鉴》,中国历史会是什么样子?
五十年代末,由于魏斐德掌握包括俄语在内的四种外语,中央情报局看中了他。卡特执政期间,他还差点儿被任命为驻中国大使。但他还是选择走学术的道路。由于列文森猝死,年仅27岁的魏斐德开始执教,成为最年轻的教授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