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根烟，我们来聊聊天作之合
◎卢世伟
齐秦又回来了。他的《借根烟》作为电视连续剧《左耳》的主题歌近日正式发行。
1989年，17岁的饶雪漫偶然听到了齐秦的歌，便深深地迷恋上了这把声音，热爱经年，虽然从来没有见过唱歌的这个人，却一直觉得，他，“像远处的一道光，自此，让我有了奔跑的方向”。
像远处的一道光，没错，这是对齐秦和他的歌声再贴切不过的一个比喻。1987年的内地乐坛，正值西北风浩荡之际，忽然一道冷冽的光从海峡那岸刺空而来，“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在冷冷的“冬雨”中，青春一片“空白”，“巡行”在“自己的沙场”——这是那个时候的齐秦，也是那个时代一代人的青春疼痛，没有人来点破，唯有齐秦，像远处的一道光，挑开漫天黄沙，满面黄土状集体无意识的嘶喊，用歌声照亮了一代人青春中不羁的一面，随即便如一道狂流，席卷了整个内地乐坛。齐秦的声线，也是冷光般的，清冽而透亮，冷兵器一样，仿佛来自不知名的暗处，轻描淡写也好，激烈犀利也罢，只一张口，猝不及防地击入你的耳朵，就会挑准你最敏感的那根神经，让你浑身一个激灵，然后在你的心头切开一个细细的伤口，疼而温暖着，痛并快乐着。而那时候作为首批被内地引进专辑的港台歌手之一，齐秦的身上，还有另一道光芒，他的演唱和包装方式，也包括他的作品的词曲创作风格，也都为当时正在摸索方向的内地流行音乐照亮了前路，从此有了奔跑的方向。
被照亮前路的，也不只是在歌坛打拼的人，也包括像饶雪漫这样的文学少年。不知是不是因为齐秦的歌声在她的青春里留下一点疼痛的样子，总之后来饶雪漫成长为国内最擅长描写青春疼痛的著名作家，在她那些影响过一代人的文字里，总是或柔软或爆裂地，呼吸着心疼的气息，如此的气息，几乎也同样蔓延在齐秦的每一段歌声里。也许真的在有意无意之间，齐秦的歌声，也成了照亮饶雪漫文字的一道远方的光，也为日后两人的牵手埋下了一道伏线。
有缘人，即使缘悭一面，也总会在命运的某个暗处不谋而合。2005年，齐秦开始搬到北京居住，也正是这一年，饶雪漫写出了她一系列的青春疼痛文字里最著名且最具代表性的一篇——《左耳》。《左耳》成了饶雪漫自身的一道光。她没想到，就是因为这一道光，在默默喜欢了齐秦近30年之后，她生命中的两道光芒终于交汇在了一起，而这个交点，又是一首歌，由齐秦为饶雪漫的首部电视连续剧《左耳》所演唱的主题歌——《借根烟》。
但《借跟烟》其实最初并非专为《左耳》而作。曲作者蔡健雅和词作者小寒早在2009年，就已经为齐秦写下了这首歌，只是因为当时尚未形成一个完整的专辑策划，这首歌就暂时被搁置。七年之后，饶雪漫在齐秦的一堆歌曲小样里发现了这首歌，一下子觉得，《左耳》电视剧里需要的，恰恰就是这样一首歌，一首让人醒悟疼痛的歌。
而说到疼痛这回事，会发现，疼基本都发生在当时火的爆裂时分，痛却形成于事后烟的醒悟当中，所以大部分描写疼痛最动人的作品，往往都是持着一种回望的姿态。《借根烟》，吸上一口，一吐出来，就缭绕出一种回望的姿态，“想念是沙，飘过泪会洒”，已经56岁的齐秦，声音里已然不似当年冷冽的狂流，却恰好有了被岁月打磨出的沙砾的质感，一张口，便是无语泪先流的温热。但齐秦声线里疼痛的语气，却依然故我，就像疼痛本身，“不曾被岁月淡化”，那些曾消散于你生命中的“远远牵挂”很容易就一下子全涌上心头，感伤得令人心颤。一首歌最动人的演绎，往往不在歌手唱歌的声音里，而是在歌手表达的语气里。语气，往往形成一首歌和一个歌手的气质，也最能成就一首歌和一个歌手的生命力。齐秦显然是懂歌曲语气的，所以，他才是华语乐坛中生命力最为持久的歌手之一。
一首回望青春疼痛的《借根烟》交给此时的齐秦来唱，显然是再贴切不过的天作之合，但天作之合的还不仅于此，不要忘了这首歌的背后还另有一个人——蔡健雅。蔡健雅无疑也是最擅长这样剖开疼痛真相的音乐人，几乎她的每一首作品，都是看似清醒洒脱，实则是在疼痛中长成坚强、在清醒中舔舐伤口的模样，小寒的词亦是如此：“人的一生最漫长/是为爱独自疯狂/借根烟，醒一醒，别再想/我一生最漫长/是离开你身旁/借根烟，将心痛，全释放。”这根烟，是一个故事，饶雪漫借着它，理清了一段青春的疼；这根烟，是一首歌，齐秦借着它，撩开了一段成长的痛。
《借根烟》，饶雪漫了了她与齐秦30年的不解之缘，一根烟之后，便成了心有灵犀的天作之合，而唤醒这蛰伏的缘分的，正是那一点疼痛，李珥、黎吧啦、张漾、许弋们青春里的疼痛，饶雪漫文字里的疼痛，齐秦声线里的疼痛，一起在《左耳》这部电视剧里不期而遇。疼痛，像是所有文艺作品的通感，世上大部分人往往也都会因为一点相同的疼痛而心心相印引为知音，簇拥在一起，借根烟，点亮彼此在感情中的那些不圆满，和内心深处始终不曾散去的疼痛，互相慰藉。
遥想在尚未有专辑概念和唱片业的内地乐坛初期，影视歌曲曾一度是歌手们赖以成名和走红的最强势载体。当20世纪90年代初期签约制形成，唱片公司林立，影视歌曲热潮终于稍歇暂退。20年之后，又伴随着内地影视业的膨胀式繁荣而再度成为歌手和唱片公司争抢的黄金地盘，大部分有头有脸的歌手，又开始基本只唱热门影视歌曲了。然而再看近些年如一窝蜂般冒出来的各种影视歌曲，唱者云集，佳作寥寥，互相也并没有借到多少的光亮，只因大多仍属商业利益下你为平台我为名。《借根烟》的创作并非因《左耳》而起，却在无意间暗合了《左耳》的灵魂脉络，顺了剧情的理。齐秦说他在看过《左耳》之后，再唱起这首歌的时候，脑海里不期然就会泛起主人公张漾的模样，这就好比徐志摩那首诗里所形容的：“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进了你的波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