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只言片刻

　　 四月一日晨，我找到w-min。
　　　　[data]>:我要见你，好不好？
　　　　[w-min]>:不行。
　　　　[data]>:为什么？
　　　　[w-min]>:瞧，你的温柔还不够。
　　　　[data]>:例如呢？
　　　　[w-min]>:例如，你至少应该这样问：我可以见你吗？
　　　　[data]>：好吧，那么，我可以见你吗？
　　　　[w-min]>:不，还是不行。
　　　　[data]>:又为什么呢？
　　　　[w-min]>：我们都是傻瓜。
　　　　[data]>:但我想见一见你啊。你不觉得我已经做了很多改变么？难道就让我白白做这些付出？这对我是不公平的。
　　　　[w-min]>:你有那么多的男朋友，他们会有感觉的。我能对你做的，他们也能。
　　　　[data]>:如果那样，对你也不公平。
　　　　他不说话。
　　　　[data]>:你为什么不肯见我呢。有何顾忌？我什么都不在乎，不在乎一切。
　　　　好像没有反应了。
　　　　[data]>:我有点……喜欢你，好吗。
　　　　没反应。
　　　　[date]>我爱你，好吗？
　　　　仍然没有反应。
　　　　我在屏幕前轻啜。并且寻思着流泪并不是一种生物反应……

　　　　付出三个夜晚的失眠作心理斗争，我准备向老K摊牌。实际上，不管老K能否正视，我的感情被w-min俘获已成事实。因为那里再没空间容得下第二个人了。我为自己受私心所挟而移情别恋感到羞惭万分──竟因一个不明底细，又素末谋面的人背叛相爱三年的男友，确实是无可救药，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吧。这说明我确实很混蛋。因为我混蛋，所以我得摊牌，这符合充足理由律。
　　　　于是，我鼓起勇气对老K说："我爱上别人了。"他稍有些吃惊地抬起头，嘴角轻轻一抿，就笑了一下。当我捕捉到这个表情时，曾怀疑过自己的眼睛──没错，确实是稍纵即逝的一个笑，这使我有些吃惊。于是我疑惑地盯着老K，以前还从没认真打量过他，所以一直末发现，这张脸真好看。不过此时，这些对我而言都没有意义了。 老K平心静气问道："网恋吧？"
　　　　"是的。"
　　　　老K又笑了一下。但是他的笑意更像在哭，于是这个表情就显得怪极。但我也笑了，中合了这古怪。随即，老K恢复了原状，并对我说："是谁啊，可以说吗？"
　　　　我感到有点烦乱，急急阻断了他："他不是你。"
　　　　我们两人对视着，表情都不太自然。
　　　　沉默了几分钟，老K微微一笑："实际上，你也不知他是谁……"
　　 "你不懂。你现在很幼稚──所以你不懂。"老K在我的轻颦中慢慢止住笑。
　　 "我懂。"现在我不笑了，老K又开始笑，然后是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人竟能这样爱上别人，早知如此，我就……"
　　　　"就什么？"我有些莫名其妙。
　　　　"我就……你不知道他是谁，是啊，因为我们都是傻瓜……"老K慢慢地笑，他的脸廓很柔和，每一根线条都充满了感情，像一种无声的语言，我却感到很迷茫，每一个想象都充满了迷茫。半响，老K回过神，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本正经说："数据，对不起。"
"你……"
"唉，我才是傻瓜，但也许你已经学会了撒娇、哭泣和温柔，这是好事。"
　　　　"──怎么可能？我不相信。"我和老K一起用一种古怪的表情笑着，傻傻的。
　　　　"可他确实是我，数据，你不要这样。我早知你会这个样子的。今天这种结局，我也是早就料到。所以迟迟不想揭穿它。即然你不愿相信，就当我胡诌好了。"
　　　　"你说什么呢？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一种玻璃破碎的声音从胸腔底处发出来，我觉得自己的笑声已经裂变了，像剧齿一样开缝，再一块一块掉在地上，慢慢粉碎。
　　　　 "听我说，……别这样宝贝……我也一样。你明白，我和你是一样的。懂吗？"
　　　　 "一样的？难道你想告诉我，在你心目中，从某个时候开始，我同样不再有任何地位，你也爱上了另一个数据？我们就在现实里作无聊的表演和虚伪的试探，再回到屏幕前傻傻地对白，恹恹地打字？"
　　　　"你看，你看，我早说了，都是傻瓜呢。"
　　　　"所以我所做的一切，曾经是你期待的，你却能置之不理。因为现实的我对你而言，已是影子，没有意义了？"
　　　　"没法否认。我们都进了一条死路。怕伤害对方，我们都不敢坦言。网络这个东西，真是害人啊……"
　　　　"但你不是他，永远不是。除非你死掉，再活一遍。变成另一个人，让所有的一切重新来过，让我重新接受，我就会相信你们是一个人……但那是不可能的。"
　　　　"我懂。我们彼此已成为某个影子的傀儡。"
　　　　"这是你的爱情守则吗。蒙在鼓里的是我，你设温柔骗局，原来是把我当影子耍。"
　　　　"不是。"老K的声音很痛苦。
　　　　"为什么，那你为什么要那样做？"我心力交瘁。
　　　　"我知道，数据，我已经罪不可恕。我真的没办法解释得清。我只要你明白，他是不存在的。别做梦了。事到如今，既然错了，就不要一错再错了。"
　　　　"闭嘴……他是存在的。我只是没办法接受你。我恨你。去你的明白，我宁愿你不要把这一切都捅破。"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陷得这么深了……"。
……
　　　　老K的声音渐渐模糊起来，我脑中乱云飞渡般闪现着w-min──不，是和老K的数场对话。
　　　　真正被人爱过……看她流泪的时候，男人会不会心疼。……所以说你不懂感情。我懂……不会撒娇……不温柔……你什么都不会……我会……你什么都不会，又怎会真正被爱……这些说教真讨厌……又怎会做女人呢你永远不会啊你应该知道，世界上很多事情是不需要答案的──────
　　　　……
　　　　
　　　　那天晚上天很蓝，我们站在明媚的月光下，歪靠着一棵大槐树。槐树开满了白色的花，花又落下来。堆在地上，被踩成了花泥。花泥就像花的影子，傀儡。
　　　　老K说，数据，他确实不是我，他只是我的一个替身。
　　　　我把一缀落在手心的白花放在嘴里嚼烂了，笑着说："这真好玩。"
　　　　我感觉自己的笑和那些花的颜色一样，冷冷的。
　　　　我慢慢把视线收回来，老K的替身曾说：他只负责回答，不保证答案让我满意。他又说，世界上很多事情是不需要答案的。他是对的。世界上很多事情，最好是没有答案。老K爱上另一个数据，数据爱上了另一个老K。但是老K他是对的。现实里的他（她）们是不存在的。现实中，我们是我们自己。并且早已习惯了网上的他（她）和现实中的自己。习惯了即定的原则和规律，所以，他（她）们是影子，鬼魄，灵魂，傀儡……永远永远不存在。
　　 我看着老K，暗想：既然如此，我们还能相信什么呢？
　　 于是我冷笑着重复道："确实好玩。"
　　 这是又一个十四号的晚上，我们站在建大附近的网吧边，四处月色明媚。
　　

附录：老K的信
　　　　对不起，亲爱的数据，我犯了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最不可原谅之处在于，它是我一手导成的。我曾在心里设计了一千种你温柔的样子，一千种你的样子我永远爱不够，但那只是我的设想；当我使些小手段吓唬你时，我在心中设计了一千种你惊惶失措的样子，你惊惶失措的样子我也爱不够，可你从不惊惶失措……无论何时，我所有的期待，都只是期待。所以这个错误是你间接导成的。
　　　　为了满足这个小小的夙愿，我才化名w-min，在网上精心设计了一出闹剧，诱你上勾，并以为这一手很聪明。因为我明白，在现实中，永远不能也不可能要求你变得和期待中一样。从来没有什么可以决定你。但真没料到，网络能这样轻易的改变一个人。我没有其它目的，只是想教会你做一个女人，少些霸气，多些柔性，想不到你竟为此五迷神伤，而我也陷入了这个游戏。
　　　　我亲爱的数据，你温柔的时候，真是很可爱呀，虽然只是在网络里，但那就是我梦寐以求的数据。我不只一次想过揭穿这个秘底，拥有你真实的温柔。却又害怕弄巧成拙。你知我得她不易，我不敢下任何赌注，把她输掉。但我愿意付出所有代价，将她保全。别打碎那个镜像，我宁愿用这种方式来感受你的温柔。承受欺骗你的良心谴责。
　　　　如果你不要这么执著，这个游戏就可以玩下去，但如你常常说的，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对不起，数据，这个世界有太多荒诞，可我从来没想过它会发生在我们身上。自从有了她，每次看到你，总是想着另一个人。另一个人，虽然和你有一模一样的脸，但她是另一个人。而你，就算怎么撒娇，温柔，我没法把她和你等同起来，在我心中，她永远是另一个人。
　　　　数据，再见。
　　　　在无法选择时，最好的做法是放弃--这是你告诉我的。
　　　　　　　　　　　　　　　　　　　　　　　　　　　　　　　　　　　　　　　　　　　　　　　　　　　　后记：老K给数据留下了一封信后，就离开了D城，至此下落不明。数据在网中苦苦寻找w-min,这个名字却再也没有出现了。但数据始终相信，w-min是存在的，有一天他会回来找她的。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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