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里,我认为对他们来说,事情就是可以被充分理解的了。理解万岁。一个在内心里觉得是自己有问题的素食者,怎么可能对那些吃肉觉得快乐的人,做哪怕一点劝阻呢?
但是对我自己而言,问题依然存在。
为什么我会有这种厌恶感、恐惧感而多数人没有?
而事实上,我所厌恶和恐惧的,才不是只有吃而已,单是看着那些食物就已经是无法忍受的了,那是一种血腥的、丑陋的、腐烂的感觉。长这么大,我从没有用手去碰过一块被切好的生肉。
我从没有吃过或摸过任何动物相对完整的器官,比如鸡爪、鱼头、以及所有海鲜。小时候,小伙伴恶作剧试图扔向我的一条手指一样长的小鱼,都能让我惊恐地忍不住颤动着身体跑开,生怕它与我有任何的接触。
所以,当看到其他的小朋友能和一条鱼甚至泥鳅玩得很开心时,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坚持地认为:是我的问题。
2.
但是说到底,我的问题到底是什么呢?
后来我找到了一个词:“敏感”。是太敏感了,所以才会在看到一个鸡爪或鱼头时,想象到它们是如何从一个活蹦乱跳的生物最终沦为盘中之餐,才会在筷子突然接触到的一刹那就如触电般的扔掉,也才会甚至心有余悸地想,如果吃掉,它们会在你的胃里怎样地存活。
“想太多”,你或许会这么说。可是,怎么能忽略掉那只躺着的鱼似乎还半睁的眼睛和张开的嘴巴。
这种敏感的另一个极端就是,我对于美的事物具有非常深切的感受力,尤其是自然。
我曾被与一树樱花的遇见撞出过七情六欲,曾陪一片叶子经历从青绿到枯黄再到悠然落地的春夏秋冬。我的目光珍藏过无数自由自在的云,我还可以告诉你在夏秋时节,要听就闭上眼睛听树上最高处的风。
一场盛大的晚霞,会让那一天成为一个壮丽的节日。我恨不能手舞足蹈,用余生去纪念。
没有哪个瞬间比审美体验更能让我确证灵魂的存在与身心的快乐,也没有哪个时候让我如此深入地融于自然,与物遨游。
我有时几乎有点不能控制自己的这种高峰体验,当然我也不想控制,因为每一次都伴随着一股生命的力量冲出心灵的狂喜,“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这样看起来,敏感至少并不完全是坏事。
是因为吃素才变得敏感,还是敏感导致了素食?
这种心理的问题似乎无法被有力地证明,但当你发现敏感与素食的结合背后,能够召唤出雪莱和整个英国的浪漫主义历史时,一切就似乎变得微妙起来。
雪莱
当时仅仅在英格兰就有成千上万的素食者,而雪莱的素食主义,毋宁说就是他浪漫主义的实践。且看他《麦布女王》里的一段:
“世界而且不朽:这时他不复
屠杀面对面眼看着他的羊羔,
恐怖地吞食那被宰割的肉,
似乎要为自然律被破坏复仇,
那肉曾经在人的躯体内激起
所有各种腐败的体液,并在
人类心灵中引发出所有各种
邪恶欲望、虚妄信念、憎恶。”
雪莱还专门写过两篇文章来提倡素食,一篇是《为自然饮食的辩护》,一篇是《论饮食》。在他看来,素食是本源的、自然的饮食习惯,肉食是自然律被破坏的结果,并且是人类心灵被腐蚀的原因。
深受雪莱影响的萧伯纳,有着 94 岁的高寿。当被问及长寿秘诀时,他的回答是:“我钟爱素食与阳光。”吃肉带来的不适感被他称作“咀嚼动物的尸体”,而一旦下咽,我们的肚子就成了“动物的坟墓”。
萧伯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