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任博德(Rens Bod),荷兰阿姆斯特丹大学逻辑、语言和计算研究所人文学教授,荷兰人文学史学会会长。他的著作《人文学的历史:被遗忘的科学》被誉为“世界第一部人文学通史”,不仅囊括了语言学、逻辑学、历史编纂学、音乐学、艺术史等诸多人文学科的学科发展历程,更以广阔的视野将欧洲、印度、中国和伊斯兰世界的人文学发展历史尽皆纳入考察范围。
任博德认为,作为整体的人文学其实从未中断过寻求原则与模式的传统,而科学(精确、基于实验、为普遍法则所支配)与人文学(被认为关乎独特事件和阐释方法)之间的“神圣对立”是一种错误。该著作的中文版近期由北京大学出版社推出,本文为任博德在2017年11月20日在清华大学举行的“致力于探究原则与模式的人文学史”研讨会暨《人文学的历史》新书首发式上的演讲。
任博德(Rens Bod)
我今天非常荣幸来到这里,首先要向大家道歉的是,其实我并不是学历史出身的,大家都知道我是一个计算语言学家。让我感到非常震惊的是,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人尝试过撰写一本人文学历史方面的书,而科学史方面的著作却很多,可能有超过一千本了。当我问一些历史学家为什么不做人文学研究的时候,他们说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我说你们至少可以尝试一下。在2010年的时候我就开始了撰写工作,一开始我只是想关注欧洲和西方,后来我在阿姆斯特丹碰到一个叫做鲍尔森的教授,他说你至少应该包括大中华圈的各个国家,包括他们的传统、历史、语言、诗学、文化等等。我后来想如果,把中国囊括在内,那不可避免地要写到印度和阿拉伯世界。我本来决定不写非洲,而我的妻子是非洲方面的学者,她对非洲非常有感情,她说如果我不写非洲的话,我可能会有麻烦。
其实人文学科现在在西方面临着很大的压力。因为在荷兰和其他西方国家,尤其是美国,认为人文学对于科技和经济而言是无用的学科,而人文学者对这一论断的反应往往采取一种防守的姿态。他们强调人文学能够让我们具有批判性思维,能够让我们承担历史责任,能够让我们有历史意识,但是他们似乎忘记了一点,人文学也带来了改变全世界的一些洞见和发现。
荷兰前科学教育部部长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人文学科书写历史,但是科学则是创造历史。这是把人文学贬低到了仅仅是书写历史的地位,而我认为,首先我们需要对人文下一个定义。虽然没有普世皆准的定义,但是我想跟大家介绍一位德国学者狄尔泰的观点,他把人文学定位于对人类心智表达的研究,比如研究语言有语言学,研究音乐有音乐学,我们还要研究美术、艺术、戏剧、文本、史料等等。关于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之间的区分,自然科学主要研究自然,它包括物理、天文、化学、生物,社会科学主要研究社会环境下人类的行为,主要包括心理学、社会学、人类学和经济学。今天我要讲的首先是来自人文学的洞见如何改变了世界,以及人文学的主要方法和它几个世纪的历史。
因为我自己是学语言学出身的,所以我还是想先用语言学举例。我在读大学的时候从来没有研究过印度语言学者帕尼尼,他在公元前630年就发现,人类语言看起来毫无章法,但背后都有一套规则,他称之为语法。他给印度梵文建立了一套语法,同时提出一个很重要的概念——“递归”,也被称为德鲁斯特效应,即我们可以在从句中不断包含其他从句,从而用有限的语法创造无限的从句。正因为递归的概念,我们有了算法的概念,而帕尼尼在两千多年前就得出了这个原型。帕尼尼语法从2000多年前诞生,通过僧侣传到中国,又传到阿拉伯世界,在19世纪又传到欧洲,因为这种语法形式,才有了程序设计语言,并在它的基础之上发展出了计算机算法语言。所以,有时候有人问我学形式语言学有什么用,我会说很可能我们要再等2500年才能知道它的作用。
再看逻辑学。其实逻辑学也是非常重要的人文学的传统,它是来自于中国的墨子和他所代表的墨家,这大概在公元前三四世纪的时候。墨家的核心观念是,逻辑是所有研究的核心,掌握逻辑学之后你就可以学习任何的学科,包括光学、经济学、政治学、科学。墨家的推理规律中也产生了后来更为人所熟知的矛盾律和排中律。矛盾律和排中律的名称都是亚里士多德提出的,但是亚里士多德时代比墨子要晚一百年左右。根据矛盾律,如果两句话是相互矛盾的,则其中有一句话一定是错误的,两句话不可能都是正确的。根据排中律,如果两句话相互矛盾的话,它们都有可能都是错误的,而其中一句话一定是正确的。以墨家推理得出的这个规律为基础,逻辑学可以应用在很多其他领域,包括辩论、法理学和科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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