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来了一队警备司令部的巡逻兵,一个班长,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半夜三更,你们到这里来整哪样?你们呐校长,就是这样教育你们呐!”语气粗野狂妄。
“这不但是煞风景,而且身为男子,受到这样的侮辱,却还不出一句话来,实在是窝囊。我送她们回南院(女生宿舍),一路沉默。这两个女学生现在大概都已经当了祖母,她们大概已经不记得那晚上的事了。”汪曾祺写道。
这里的“我”,应该可以等同于汪曾祺本人的。
如果成立,这么坦诚,难得。毕竟是一桩糗事。
我们习惯了掩藏、包裹自己。
《灯下》,汪曾祺早期作品,写了一群人围着店堂海聊、打趣,谈点“新闻”。难免冷场,活跃分子开动脑筋,想着新的话题,不至于让气氛肆意下沉,“大家都尽可能的说别人的事情,不要牵涉到自己。(自己的甘苦,顶好留到在床上睡不着的时候一个人说说去)”。
说别人总是安全的,也是有快感的。
实在要牵涉自己,那就把“甘”拎出来,浓妆艳抹,热热闹闹,歌舞升平。
至于“苦”,先含着,吐不掉,就静悄悄吞下去,侵入血液,渗入骨髓。
周杰伦唱:“妈妈的辛苦/不让你看见。”
俗话说,报喜不报忧。
积极地看,这是好心,也是好意。但转眼一想,“忧”并未稀释、流失,反而正在生长发芽,以待时机,各个击破,横扫千军。
中国人能否活得坦荡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