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老年时,有一次兄弟姊妹们重聚,舅舅姨妈们撺掇善做菜的十舅公凭记忆做了一次坛子肉,没有成功。谁能复制记忆呢,谁能复制尚健在的父母,年轻的兄妹,曾经的青春与希望,乱世里的一点儿踏实安心呢。坛子肉最终成为家族的一个传说,在过年的餐桌上流传。
▲ 在我家,灌腊肠是年味的开始。
小时候,年味的开启,是从妈妈灌香肠开始的。
冬月间,风刮起来了,天也冷了,妈妈就开始做准备:去肉贩子那里定肉,去佐料摊摊挑花椒海椒,家里平常没人喝酒,就再带两瓶万县大曲回来。
找个周末,拿出往常洗澡的大盆,开水烫干净,把切成坨坨的肉洗净倒进去,按配方调好佐料拌上,和匀,拿出灌香肠专用的小竹筒,套上肠衣,灌。
刚灌好的香肠,肥肥壮壮,撑得肠衣涨鼓鼓的,一圈圈盘在澡盆里,特别……肉。灌完一截肠衣,要用白棉线将香肠等分拴成一截截,再用缝衣针刺几个小孔,放气。
最麻烦的是拌肉。每年冬天妈妈都长冻疮,手肿得像粉红的胡萝卜,被各种刺激性佐料一腌,那滋味。然而还是每年都灌。
一天下来,平常晾衣服的阳台上,晾满了一串串的香肠,等着风来把他们吹干。那时看这家人户殷实不殷实,就看他家晾了多少香肠腊肉。这甚至一度成了腊月间小偷们的风向标——还真有偷香肠的小偷。想想也是造孽。
▲ 窗下挂的香肠,也算是这家人富足与否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