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时期,许多人总是先入为主,不由分说,凡是敢于向旧礼教、旧道德叫板挑战的先锋大将,在他们看来,个个堪称“风流勇士”。事实则未必然。钱玄同抨击旧礼教、旧道德,无所不用其极,他扫荡敌垒的表现也亮瞎众人眼,但谁能想到,这位新文化运动的角斗士竟然比那些洁身自爱的卫道士还要恪守传统礼法。
钱玄同常说他要刻一枚大印章,印文是“纲常压迫下的牺牲者”
钱玄同出生时,父亲钱振常已年逾花甲,长兄钱恂也已年过而立。钱振常去世之后,钱玄同随兄嫂生活,凡事禀命而行,不敢造次。他成家立业后,仍对兄嫂不减尊敬,逢年过节,倾巢而出,与兄嫂欢聚团圆。及至晚岁,钱玄同的敬意仍未见丝毫衰减,大嫂单士厘于耄耋高龄编著清代闺媛诗文,他倾力帮衬,为她编辑姓名索引,亲任校对之职。叔侄亦亲如兄弟,他对年龄相差无几的侄儿们一直呵护有加。
有趣的是,钱玄同常说他要刻一枚大印章,印文是“纲常压迫下的牺牲者”,听上去有点吓人。周作人赋《五十自寿》诗,钱玄同唱和,“切齿纲伦斩毒蛇”一句纯粹针对社会而言,并非他对个人遭遇有难以遏制的愤激。挣脱三纲五常的枷锁理应是他的急务,实况又如何?钱玄同痛恨包办婚姻,主张自由恋爱,他在儿子钱秉雄的婚礼上称赞自由恋爱是社会的大进步。他本人的婚姻则是由长兄钱恂包办的,他与妻子徐婠贞的关系却相当和谐。徐婠贞多愁多病,他嘘寒问暖,寻医觅药,处处精心。在民国,男人纳妾、嫖妓可谓司空见惯,有人劝诱钱玄同讨个姨太太,他严词峻拒:“《新青年》主张一夫一妻,岂有自己打自己嘴巴之理!”钱玄同既不随大流到风月场所去放松筋骨,也不交女朋友。他偶尔在太太面前“掉了车轮”(吵了嘴、闹了别扭),也会感觉悲哀,赶紧寻求好友黎锦熙的精神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