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风月]
享受衣裳
据说上海著名的是女人。作为一个合格的上海女人应该会持家,会打扮自己和一家大小,会精打细算地过日子,从骨子里透出的是钟灵毓秀的细腻和饶媚。而一个真实而实在的上海女人是最会穿衣的。
手头有一块好衣料。质地是我极喜欢的织锦缎,白色的底子上织着金色的“喜”字大团花。暖暖的金色在清冷的白色锦缎上显得不那么霸道,同时显得那白色不那么素,淡淡的富贵气正是我这样子的俗人所热爱着的。安静下来的时候把衣料披在身上左比右比,久久没有决定到底做成怎么个样子,生怕糟蹋了好东西,最后还是压在了箱底。又怕在箱底闷黄了白色的锦缎,闷暗了金色团花,怕自己忘了它的存在,让它在我的不经意中渐渐老去、憔悴,于是,常常翻箱倒柜满箱子地翻哪,翻到它的时候在手心里摩挲不已,感受丝缎特有的柔滑的同时心里有一种千里马找不到伯乐的遗憾。
曾经想过要把它制成什么什么样子的袍,要把它制成什么什么样子的衣,还要把它制成什么什么样子的裙。所有的灵光在一瞬间一闪而过,像一缕香魂一样不可寻觅。我的华服还是空中楼阁。
把它披在身上,立刻有干干净净的裁缝给你量体裁衣,每一寸都符合你的肌肤,看这美丽的绸缎在你的肌肤上滑落,心里受用得很呢。然后是细致的缝纫。不要机器,不要缝纫机的才叫缝纫。看见裁缝对衣服的神色就像在朝圣一样恭恭敬敬。那么细的针呀,连线也是这样子细的,从衣服上是绝对看不出针脚来的,只有翻开了夹缝才看见里头细密的针线痕迹。钮子可是的的刮刮用手工打出来的,打钮子的钮襻条也是一针一线的真功夫。据说一个要做一个称职的裁缝可是不容易的事,一个好裁缝可以不用尺子划出的直线比木匠用墨线弹出的还要直;一个好裁缝只要“啪,啪,啪”抖三下,任你多少不服贴的衣料都会平平整整地伏在案板上;一个好裁缝在打纽襻条、缲边的时候在手肘这里放一碗水,能做完了生活而水却不翻不溅。老裁缝说当年做学徒吃的三年萝卜干饭做的就是打纽襻条、缲边的活计。老裁缝的眼睛透过老花眼镜,一边还伸出三只手指比划着:“喏,三年那,三年啊!”好像不堪回首的样子,眼睛里却是掩饰不住的自豪。
衣服缝好了,穿在身上试样,旁边有人服侍着的。学徒也是干干净净的,拿了针线包打下手。师傅在比着你的身形钉着钮子,整理最后的样子,线从衣料中间斜斜地穿过,把衣料往边上带过去带过去;稍微大一点的学徒跪在地上缲边,提起了衣裳的裙裾。不太刺眼的阳光从铺子的窗里进来,形成了光的缆,在穿衣服人的脸上身上都笼上了金的环,人的脸仿佛飞了金的观音菩萨。人生要有这样美丽深沉的色泽就好了。
夏天的夕阳余威犹存,晒得我的脸颊有点发烫。定睛一看,衣料还是衣料,只是上面织的金也给晒得暖暖的。在这当口,心里有沉甸甸的满足,其实享受衣裳就在于那个过程了吧!好了,于是下了决心,明天找裁缝师傅做衣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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