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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为空城]
 
                 空城外记——交错
               

  “喂,你上不上啊?”
  “……上……上……”我近乎怯懦地回答身后高声喝问男人。
  说实话,我真不想上这辆拥挤的公共汽车,但不论我心里究竟怎么想,我还是被裹挟着挤上了车。
  仗着自己的还不算太矮的个头,我总算挤到了一个靠近窗户的位置,这让我勉强能感觉到自己还没有停止呼吸。
  我喜欢挤公共汽车,喜欢温暖的人的气息,在这样的味道里我感受到我还活着。但是,在公共汽车奔向的那头,却有着我不喜欢的东西。早晨,那时我每天必须挤车按时赶到单位,还有那个踞坐在门口总想寻个机会扼住我咽喉的考勤机。傍晚,在那头等我的是被称作“家”的封闭的罐头。
  那不是沙丁鱼罐头,十几个平方里就只有我一个,空得很。关上门,关上窗,点起一支又一支的香烟,弄得满屋子云山雾罩。我甚至想,就算那一天我在屋里开煤气自杀,只要不发生爆炸,就永远也不会被人发现。
  所以,单位和家,是两个我顶不喜欢的东西。
  现在,这里是我喜欢的拥挤,尽管它让我想到了一个不太令人愉快的地方。电影上演出的去奥斯维辛集中营的列车就是这般模样。好像有个名人说过,人不能没有钱,没有钱就不要活着,穷就是犯罪。贫穷的待遇有时候还比不上犯罪的惩罚。
  我想叹气,但为了不被周围混浊的充满汗臭的空气窒息,我只能摇了摇头。
  这时候,我瞥见了她,——那个一脸漠然的梦萦。
  后来我也记不清怎么会让她的脑袋靠着我的胸口,虽然这样的姿势我很不舒服,但我没有表现出一丝不耐烦的样子,直到她带着我无意名状的神态被人相拥着下了车。我急忙跟着她下了站。
  这里有个菜市场。我天生喜欢菜市场喧嚣的氛围,看这里的人愉快而充实我也很快乐。她好像也是往这里走的,但是她没有在这里停留,健步如飞地穿过菜市场,混入人群不见了。我这才想起在这一站下来是因为我答应我的女朋友三三要给她带两根新鲜的黄瓜给她做面膜。
  带着黄瓜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窗上没有窗帘,本来是有的,后来三三说它太脏了,硬要把它拆下来洗,所以一直就没有再挂回去。
  家是一件公寓式的房间,不大,只有十几个平方米,对于一个单身汉来说应该也不算太小。而我却偏偏要在里面放上一张双人床。没有别的意思,只因为我喜欢无拘无束地躺在大床上。
  我随意地把黄瓜仍在地上,脱掉了外衣和鞋子。我总是把屋子弄得乱糟糟的,当我第一次把三三带到这儿的时候,我以为她一定会掉头就走的。
  三三和我不是同一类的人,区别就在于我想的是怎样赚钱,她想的是怎样花钱。这并不是说她奢侈,而是因为她的家庭实在太有钱。
  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搞懂,三三第一次到这里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掉头就走,留下一句“穷光蛋”。也许这正是我所期望的。然而,她却径直走到我的大床跟前,躺下,交叉着双腿侧卧着。看着她瘦弱的近乎未发育的少女般的躯体,我就有点把持不住。但我心里明白,我需要的是一个充实的屋子和一个充实的女人。后者也许就想梦萦。天,我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想到梦萦,那个从来就没有表情的女人。她的微胖丰盈水质的身体应该柔软而滑腻,小腹的部分有微微的凸起,乳房丰满浑圆……
  我忽然又套上外套,穿上鞋子,跑出门去,搭上了公共汽车。
  我也搞不明白自己是要干什么,去梦萦那儿吗,可我又要对她说什么呢?
  这时候,我看到一个胡子拉茬的男人,他的怀里拥着一个较弱的女子。那女子一手绕着他的腰,一手抚摸着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刮的大概有半寸长的络腮胡子。那神情是爱是怜是癫是痴是娇是媚,让我恍如被点了穴般愣在当场。一直到卖票的以极不耐烦的口气催促我下车时,我才蓦然发现公共汽车已经到了终点站了。
  “喂!你!下车!到终点了!”
  我嗫嚅着,失魂落魄地下了车,嘴里还喃喃重复着“到终点了”。
  坐车到了终点有人提醒,那么人生的终点也有人预期吗?
  我不想再坐车回去,正像我不愿走回头路的性格。远远地盯着那对情侣,看他们两人三足地往前走。
  他们是如此投入,根本不会想到有个人会跟在他们后面注意他们的行踪。
  还好这里不太拥挤,我才不至于跟丢了他们。眼瞅着他们进了一条黑暗的小巷,我也快步跟了进去。
  从巷子里出来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个城市原来也有不拥挤的时候。现在恰好是《还珠格格》播放的时候,虽然不敢说万人空巷,但至少街面上冷清了不少。
  “先生,上好的云烟,白壳子的。”
  卖烟的贩子猛一嗓子,吓得我差点心肌梗塞。我口吃地问:“你……怎么会知道我……抽云烟?”
  “我认识你呀,你不就住在前面吗?上次你还因为没买到云烟发了一顿火呢。这回,我替你留着。”
  居然还会有人记得我,我有些诧异。在我每天朝九晚五工作的地方常常有人不记得我,我又一年没拿到全勤奖了,那时因为会计在做报表的时候漏了我的名字。在那儿没有人在乎我的存在,只有那台恪尽职守的考勤机才是每天必向我打招呼的。
  我又到了终点——家。
  关上门,关上窗,躺在宽大却并不舒适的床上,燃起从贩子手里刚买回的云烟。
  我抬头望着天花板。粉白的天花板因为年久失修已经显得斑驳。我清楚地看到一只蜘蛛在上面结网。很快有一只小飞虫撞到了网上。它本能地挣扎着,而蜘蛛不紧不慢地爬过去。蛛丝一圈一圈地缠绕着小虫,渐渐地它便无力了。但蜘蛛却并不吃它,也许蜘蛛刚饱餐过一顿,想把它先放着,等到晚上宵夜。蛛网多像身份证的背景图案,也许我们都已经在网中了吧。
  我听说,蜘蛛在交尾后,雌蜘蛛就会把雄蜘蛛吃掉。我没有见到过,但我相信。我母亲就是在榨干父亲后抛下我们跟着别人走了的。父亲一下子就老了很多,身体也坏了,没几年就死了。
  香烟猛地烫着了我的手指,我这才又想起了三三。她抱住我的时候,抱得是那么的紧,就像有蜘蛛八条腿似的。她爱笑爱玩,爱纠缠住我,让我和她一起疯。但我也明白我和她不会有什么结果。
  哦,我忘记了我把黄瓜放在什么地方了。她还要用它们来做面膜的。算了,我反正不想再见她了。
  我站起身来,走向厨房,却因为想到了菜市场,又想到了梦萦,才使我的动作有些迟疑。这个女孩子,这个冷漠而又柔情万种的女孩子,仿佛是一颗小石子,在我的波心激起了一阵涟漪。
  初看见梦萦的时候,她在抽烟,蜷缩在旧式公寓的老式窗台上抽烟。那窗台很宽阔,她一脸淡漠地坐在里面的样子像佛陀坐在神龛里。她抽烟的样子很奇怪,或者说是很难看:她坐在那儿,用三只手指捏住香烟的过滤嘴,然后嘬着嘴,在边缘浅尝辄止地吸上一口,样子一点也不像一个女孩,倒是像极了新客站附近多如牛毛的民工。
  那时候,我就在心里说,这是我喜欢的女人。
  可是,命运让我们相识,却不让我们相处。就像我跟那对在拥挤的公共汽车上旁若无人地搂抱在一起的那对情侣。
  太阳就要升起来了。黎明的阳光照亮那条黝黑的箱子的时候,晨练的人们就要注意到他们已经不再温存的尸体。
  是我杀了他们。
  没有别的理由,只因为他们相爱。在我的潜意识里,真正相爱的结局只能是痛苦,所以我帮助他们解决了痛苦。
  现在,我的痛苦接踵而来。街上那个香烟贩子一定会成为警方的证人,他一定会指证我当时就在凶案现场,而我不会有什么理由辩解。我想像着自己五花大绑被押赴刑场的模样,不过是给无聊的看客增添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甚至不会被我的同事说一句“看不出他会是个杀人犯”。这不是我的结局。
  我打开了煤气开关。那清脆的声响,让我又开始有些恍惚。我仿佛觉得自己怀里拥着个明快鲜艳的女人,微笑着向迎面而来的梦萦打了个招呼,好让她的心里一辈子怨我念我恨我咒我。有朝一日,她也许为此穿着粉色纱衣从旧居的古老窗台飘然而下。她落地时变成了一片娇艳的粉色羽毛,浸在了泥水中。在沾上泥水之前,我听见她说“gone with the wind”。
  噢,随风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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