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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背面]

 
                     
               

  我在街道上飞奔,城市特有的那些建筑飞快地从我眼前掠过,一转眼到我身后去了。
  十一月的夜,秋已经很深了。满地都是被风舞起的落叶和纸屑;月亮倒是白白的明亮着,周围还笼着一圈白色的雾——大风吹剩下的——雾圈不甚了然。
  我呼吸着清冷的空气,缩了缩脖子,漫无目的地跑着。突然我不跑了,我看见了我的月亮。她如此实在地站在街角,静静地倚着墙根,她的眼睛在月光的下面闪闪发光。我像被雷击中了一样,就这样痴痴地,痴痴地望着她,我眼神里恭谨,好似在崇拜一个神祗。我为自己打气,一寸一寸的,终于我向她走去。我的头抬得很高,我的上身挺得很直。我想过我要以一种真男人的形象出现在她的面前。我要让她爱我,让她疯狂地爱一个真男人的我。哦,她是在看我吗?我被她的水一般的眼神俘获了,在这个刹那,我的心突然软得没有力气跳动——那个男人来了,他把她拥在怀里,他……他居然就把她带走了。我的愤怒像野火一样在我的胸膛里燃烧,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后面。他发现了我的跟踪,轻蔑地看了我一眼,抬起穿皮鞋的脚非常优雅地踢了我一脚。我吃痛,踉跄地向后退去,“妈的,下手真重!”我的嘴里泛起一阵咸腥,我重重地吐出嘴里的血沫恶狠狠地骂着。他们相拥着进了那个俱乐部,我一瘸一拐地赶忙跟过去。还没等我适应里面辉煌的灯光,那门房就把我当成一只野狗似的轰出了门外。我真的很想咬他一口解恨,可是我知道我必须忍耐,我要真咬了他,他们会把我当成一只疯狗一样乱枪打死。我甩甩头,做一个深呼吸,我呼出的热气在月光里凝成了一个弧。
  我镇定一下情绪,我知道他们会坐在哪个位子上。
  我绕到朝街的窗口——那是这里最好的位子,当然也是这里最贵的位子,有钱人嘛,爆发户!我看到他们……
  极好的小牛腰肉在冒着热气,粉色的香槟冻在银质的冰桶里,他手指上的巨大的钻戒在意大利的水晶吊灯下闪着耀目的光。她温顺地伏在他的膝上,他的手在她的身体上揉捏着,她因为舒服眯起了眼睛。
  “呸!你这母狗!”我恨恨地骂。她在里头倒舒服,我却像一条野狗一样在别人的窗户底下偷窥。我的祖先用他们的带着贵族气的眼睛在天上看着他们的子孙像一只野狗般的夹着尾巴。是的,野狗,像极了一只野狗,就差流口水了。 “女人?!母狗!?” 我咀嚼着嘴里的血腥味道,啐了一口。可是不对啊,我明明看到她看我的眼神里写满了我爱你这三个字。我一定要再看看她的眼睛。
  我抬起头,几乎是在同时,我听见尖利的警笛声划破长空。我低头,夹起尾巴,一转身躲进了阴暗的死旮旯里。千万不能给他们抓住。我可以想像到我像野狗一样被带走,不,我不要这样。于是,我凝神屏气。
  ……
  许久许久,好像过了几个世纪,那令人心悸的声音终于远了。我回到原来的地方,已经没有人。精致的咖啡勺里还残留着最后一滴咖啡。
  在月亮的银色里,我突然有一种想大叫的冲动。我在被风吹得残了的银色里向月亮飞奔。我的尾巴竖得笔直,我美丽的银色的长毛在疾风里飞扬,我用劲向月亮发出一声嗥叫。可是我听到的只是一声“汪……”

  这是一个都市人想回家的叫声。在红尘里我们都耽了太久,多少有一点迷失。或许我们可以想像祖先们的真实的纯粹的生活。事实上我们是回不去了,永远的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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