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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背面]
 
                   为你终生守口如瓶              

  现在的爱情是……

  叶子在北上的列车上,看着铁路边上的树和房子像飞一样向后面退去。树,树在向后面飞,但是满眼都是树,光秃秃的的,平静的树。
  树是叶子的丈夫,树的职业使叶子经常一个人在家,树就像是一棵真的树,沉默而宽容,没有树的日子,叶子是孤独的。于是叶子上网,用键盘说想说的话。
  深秋的时候认识他,很晚很晚了,在聊天室聊着聊着,一大伙人不知怎么的就吵吵着要见面。没有树的房间异乎寻常地冷,于是叶子说,好的,我来。他们和一大帮人一起见面,叶子有点兴奋,话说得有点多,酒也喝得有点多,于是有点放肆地大侃方言,大唱地方戏,于是他就笑她是有线戏剧台,整一个唱堂会的。叶子眯着眼睛笑,眼神一荡一荡的,笑他的普通话没有翘舌音,他忽然就说了两句极标准的普通话,叶子的笑就忽然有点傻傻的,还是在笑着,笑着看他又转回西北味儿,管自己的妻子叫媳妇。在叶子生活的城市里,一般管妻子叫老婆,管丈夫叫老公,媳妇这样的用词方式,让叶子乐了一个晚上。大家散伙的时候已经是凌晨5点。那个管自己的老婆叫媳妇的人,让叶子觉得很有趣。
  叶子后来见过他的媳妇,很年轻的女孩子,干干净净的,不施粉黛,天真得叫人不忍心伤害她。见他媳妇的时候,树也去了,叶子非常温柔的依偎在树的怀里,说,这是我老公。后来在香烟的烟雾缭绕里,看见他沉默的眼神,而他的年轻的小妻子已经昏昏欲睡。
  他说,如果他们早一年认识,只要一年,就不一样了;叶子说,如果是什么?现在她就觉得自己是个小偷,偷了不该自己有的东西……他抱紧叶子说,叶子,叶子,知道吗?我们在犯罪。叶子哽咽着说,是的,是的,但是我爱你,就是水里火里我都跟你去了。我触摸到你的脸,你的宽阔的胸膛,如实如此的真实。我从来没有如此真实地爱一个人。

  叶子听见车厢里嘈杂的声音渐渐离自己远去,腿上被热水袋烫伤的水疱破了,带给叶子溃烂的疼痛。没有人在身边的时候叶子总觉得透骨的寒冷,热水袋是这个冬天叶子最亲密的伙伴,每天夜晚,它都是被叶子拥抱着,这样叶子才可以入睡。可是连它都在欺侮叶子,就在两天前,就是曾经亲密的它给了叶子不经意的伤痛。在叶子觉得生活对她而言是一个烫伤的水疱,一碰就破了,带给你是破碎后的溃烂;如果不去碰它,它会干结发黑,最后成为一个死去的痕迹。
  星星点点的疼痛令叶子的思维混乱。
  我要找到他,我要见到他,我要问他,我们之间还是真实的吗?
  江边的大雨的夜里……
  午夜的街道,潮湿而闪着亮光的……
  雨幕下面的的哭泣的泪水……
  还有多年来的第一场雪……
  叶子的身体滑得像一条鱼,浅棕色的皮肤像牛奶巧克力;他的手在她的背脊上温柔地游走。是最冷的一天,外面下很多年都没有过的雪,叶子因为冷,轻轻地战栗着,皮肤上有小小的鸡皮疙瘩。叶子瑟缩得象一片深秋的黄叶,身体由于他的介入渐渐变得温暖而柔软……他们忏悔着,快乐着,认真地解读着对方的身体。他温和的引导是诱惑叶子的伊甸园里的蛇,望着苹果,叶子无法控制。
  叶子像发疯一样在街上狂奔着找他,很多人在拦着她,很多人要拽住她,不要,叶子说,不要,我要和他在一起。叶子绊了一下,跌倒了,膝盖上的皮被蹭掉了一块,渗出血迹,叶子没有感觉到。终于可以见到他。可是他像根本不认识叶子一样,漠然而去,甚至没有看她一眼,边上是他笑得如春花般灿烂的小妻子。叶子使劲喊他的名字,可是他始终在眼睛里温柔地微笑着,那微笑的眼睛里面都是他的妻。
  叶子在昏黄的灯光下面,开着电脑,玩一种系统自带的简单的游戏——空当接龙。现在她常用这个来占卜自己虚无的爱情。就是52张扑克牌,可就是无法让他们顺利地按照各自的花色排列。最后永远死在那张黑桃皇后上面。叶子的脸在显示器前面发着青冷的光。无法占卜的死亡的爱情。
  叶子的伤口在在显示器前不停地溃烂,烂得见了骨,几乎要洞穿过她的腿去。同时整个身体也在溃烂,叶子知道,她在向那些不知不觉中侵入她骨髓深处的东西妥协,妥协的结果是死在那些东西上面。但是那蚀骨的思念也好,爱恋也好,或者说爱欲也罢,像是渴极了的人面前的唯一一口水井,明知道那是有毒的,还是挣扎着过去,贪恋那一时的快乐。——对,那叫饮鸠止渴。叶子明白自己是在饮鸠止渴,但是无法控制自己。
  他的眼睛;雨夜的街头;大雪之夜的温柔缱绻,他媳妇的不施粉黛的脸,他看叶子时候冷漠的眼睛;他颈脖间带铜味的海洋味香水,他媳妇天真灿烂的笑脸……
  叶子在强烈的颠簸中醒来,看见卧铺车厢像抽屉一样的床,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具尸体躺在冒着凉气的陈尸库冰冷的铁板上。她动了一动,什么都还在,冰凉的身体上烫伤的伤口依旧在流着粘稠的组织液,有点发烫的伤口上有液体凉凉的感觉,粘腻得令人恶心,就像是有鼻涕黏着,无法甩掉,它按照固有的速度溃烂着。鼻子附近是陌生的列车的生铁气息,也是冰凉的。那样的冰凉并没有阻止那些纷至沓来的滚烫的奇异梦境。
  叶子摸出粉盒,看到镜子里面自己的脸:化的妆已经残了,通宵的挣扎的泪水,使她的脸上沟壑纵横,红白莫辨,红肿的眼皮下面的呆滞黯淡的眼睛。叶子的脸在心没有苍老之前就已经疲惫不堪,一个冬季的等待是叶子生命里最初的苍老,等待令人苍老。叶子现在浮肿苍白的脸和年轻的光彩的脸是完全不同的,那张脸在和叶子无望的爱情一样溃烂。
  叶子开始打扮自己,细致的资生堂粉细致匀称地轻笼在黯淡苍白的脸上,植村秀的彩妆让她的眼睛和嘴唇像雨后的花瓣一样闪烁发亮。在脂粉的掩盖下面,叶子知道是什么样的真相。真相总是人们不愿意去知道的,但它总是执着地存在。

  两天后……

  叶子将从干燥多风的比方回到阴冷多雨的南方,不甚了然的北方的天空在朝后退去,等待叶子的是连绵不断的雨季。面对面的是他,他们一起回到他们生活的城市,叶子很认真地端详他,她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爱这个男人,理由呢?什么是爱这个男人的理由。鬼迷心窍还是别的什么。他在看一本杂志,没有抬头看叶子,事实上两天来,他没有看过叶子一眼,叶子轻轻对自己说:“他连看都懒得看我了。”他的眼神永远在回避着叶子,他拒绝叶子的一切关怀和爱抚,在上车的时候他甚至拒绝叶子和他并肩而行。睡觉前叶子始终都在对心里的自己喃喃自语:
  “他不想沾染我的气味。”
  “他现在对我无话可说了。”
  “他……”
  没有任何的交谈,就仿佛是两个陌生人一样。黑暗里,叶子还在看对面的她爱着的男人,男人头冲着里面躺着,看不到任何表情。
  破碎的声音,液体飞溅……
  有燃烧的气味,燃烧里有新鲜的花木的气味……
  沉闷的坠落的声音,“嘭”一声响过以后,安静得像死去一样……
  年轻女人的巧笑嫣然……
  男人的咳嗽声……
  伤口的组织液已经干结,和裤子粘在一起成为一元硬币大小的硬硬的一块。用力扯开便看见黄白色坏死的皮肤,青黄的脓液和红色触目的血丝,托着这些的粉红色发亮的已经感染的皮肉。叶子从这个伤口里看到了自己和树还有对面的这个男人,具体是什么她还分析不出,至少,叶子知道这个伤口就代表自己的和这两个男人,自己肯定是那感染的粉红色的皮肉。
  午夜时候,叶子起来喝水,端着水杯却怔怔地看着熟睡中的男人。他的嘴微微噘着,像受委屈的孩子。列车带着他们回自己的城市,叶子感到潮湿的南方味道越来越逼近,面前这个伸手可及的男人却离自己越来越遥远。叶子的泪水随着他呼吸的节奏无声地向下流,随后就有了轻轻的呜咽。叶子是呜咽着回到自己的铺位上的,竟然忘了喝水,公用的劣质毛毯盖在叶子的脸上,浆硬的白布被单被温热的泪水变得柔软潮湿,最后成为冰凉的一摊。呜咽是叶子在列车上发出的唯一声音。
  又是一个孤独的女人孤独地坐在电脑跟前,乐此不疲地玩着那种叫做空当接龙的游戏。游戏总是失败,败在同样的黑桃皇后上面。女人的头发由黑变得黑白相间,最后成了个白发的老太婆。主机已经在冒黑烟,她还在那里占卜着自己的爱情,依旧还是黑桃皇后……
  所有代表爱情的玫瑰都在顷刻之间化为灰烬……
  燃烧的女人的头发……
  衰老的女人的干涩皱纹……
  男人衣服上的海洋香水味道,有新鲜的铜的气息……

  很早就在混乱的梦境中挣扎出来,眼睛里就只有对面铺位的那个男人,他还在睡着,车厢里有点嘈杂,他睡得不如夜里那么妥帖。
  叶子想抚摸他的脸,想亲吻他的眼睛他的嘴唇,我是什么呢?我有什么资格亲吻他呢?那是他的美丽的小妻子所做的事情,我其实什么都不是。如果一定要是些什么的话,我只是一个偷窃了别人丈夫的宵小之辈,是片背叛自己的树的坏叶子。

  出火车站,他说:“你回家?”
  “是的。”
  “那你就去吧!再见……”
  叶子根本记不得再说了些什么,混乱的记忆装不了任何的东西。

  家里有大大的树的微笑的照片,叶子瘫坐在地上,外面在飘蒙蒙的细雨。一只白色的3COM的“猫”被叶子机械地掂量着,好像有什么指导似的,叶子竟然把那只猫拆了开来,所有的零件被分离。最后,叶子找了个雀巢咖啡的棕色瓶子把那些已经离别的零件装了进去,把盖子拧紧,用融化的石蜡封了口。
  叶子用蜡烛的眼泪封了瓶子的口,叶子用眼泪封了爱情的口。
  叶子把瓶子推进储藏柜的深处的时候,回头看见玻璃窗的反光里对面楼里有一个女人从阳台翩然而下,沉闷地落地。叶子怔了一下,最后她摸摸自己腿上的伤口说,好了,已经不再溃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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