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西渡
西渡,一个有诗意的名字。江草披离,水光潋滟;一船横斜,数树参差,诗意是天成的。我在县志中看到《西渡》标题的古诗时,对前人为渡口取的名字赞赏不已。想一想,百多年前,“待渡斜阳立一僧”是何其萧散淡远的意境。
十年代,西渡没有桥,只有一只木船。我那时常常带着儿子过江。据说,艄公划船一般不收钱,生产队每一个月发给他一些谷。
每次过江,他不收钱,我总觉得不好意思,于是拿出三分钱硬币,想给他。那时的三分钱,相当现在的几角钱。
我问:“收钱么?”他说:“不收。”我说:“我总不能次次白坐船,这次还是收一点,给多少?” 他说:“不收,你要给随你给。”
我就把三分钱扔在船舱的小袋里。他也不正眼看一下,用心划他的船。
八十年代,西渡仍没有桥,但不远的江边多了一座造纸厂。大量发黄的水,散发着刺鼻的化学气体,向西渡蔓延过来。江边长年有一条黄褐色泡沫水带,象一行现代派诗歌中最惊人的句子。
我老了,不常过江。儿子成了家,常常要过江做木器。划船的艄公也象我一样老了,不再划船,他让儿子接替自已。老艄公的儿子定价是每次两角。我儿子过江时,事先都得准备好两角零钱。有人不愿给,他儿子也不好意思问。
时光就象西渡的水,不舍昼夜。九十年代,西渡竟是一片荒江,垃圾成堆,苍蝇成阵,水色是死的,再映不出昔日的波光;江岸的黄泥都被造纸厂的污水漂白了;蓠蓠的江草是囚禁在土壤里数茎荒凉的梦。
这一年,我的孙子已十六七了,在寄宿读高中,周末回家要坐船过江。这时的船价涨到五角,老艄公的儿子觉得划船不大赚钱,就外出打工,船由老艄公十多岁的孙子在划。
我的孙子周末回家,一次身上只有四角钱。老艄公的孙子不让我孙子上船。于是争执起来,继而打了起来。坐船的人都在看热闹,没有人想到去劝开。两人越打越凶,扭在一起,都站不稳,一同跌到河里。到水里还在打,激起好多水花。坐船的人一声惊呼,都上了岸,好象都不想牵连自已。
水花越来越小,只见几只手在水面乱抓,一会儿,水面归于平静。
坐船的人骂道,该死的,还不出来,我们要过江呢。两个人终竟没有浮上来。
第二年,西渡终于要架桥了。开工后,我与老梢公先后都来看了一看,象向什么东西告别似的。
西渡的诗意,在这个时代,永远地遗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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