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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婚宴那天，天气可能用超大型计算机都算不清，但在文学上用初中学生常用的八个字就足以形容“秋高气爽，万里晴空”。
我从没有见过数字化的雨娜，非常想看看生活中的雨娜，到底美到何种程度。我从出租车下来时，看见酒店门口站着一位貌若天仙的女子，一定是雨娜，贪看几眼，险些跌倒。雨娜正看着我笑呢。旁边几位美少女向他们洒花瓣，喷彩丝。新郎新娘沐浴在幸福蜜甜之中。
逸嘉穿着一套世界名牌“名士”西服，头发发亮，面容红润，神情昂然，全然不似我去年请他来修电脑那时候的模样。我立即领悟所谓“包装”的价值与爱情的力量。
宴会厅颇为雅致，气派高华，摆了几十桌，嘉宾如云。
逸嘉说本市的一些网友特意来帮忙的，上午九点多就来了，什么三眼鱼、酒不空、没你的事、嫣然、totolala……坐了一桌。他们的桌上放了一台笔记本电脑，桌上有许多连线，我顺着联线搜索过去，好象联着投影机，台上的大屏幕上不是放的卡拉OK曲子，与电脑屏幕的内容一样，一个打开的主页，上面的标题是三个动态的大红字：双喜楼。
我坐在全是陌生人的一桌，有些不自在，发现对面坐着一位美丽姑娘时，我才知道今日运气不错。她看起来与旁边的人并不熟，不象是同来的。她与我对视几眼，相互间笑了笑，我立即觉得她很亲切，不再陌生。
主持人是本市有名的婚礼主持，人称歪嘴杨。他手持话筒走上台，音色动听，发音标准，大有职业播音员的风采。他特别能因人发挥，非常善于捕捉现场气氛，说话比《人民日报》评论员的话还要夸张，还要动听，当然也还要空洞，――千万不要认为“空洞”有什么不好，因为中国人在任何场合都习惯听空洞的话，比如大家在“三讲”教育中听得还不够，不是还要来一次“三讲”回头看么？婚礼上会不会说空洞的好话，几乎成了衡量主持人水准的唯一标准。
歪嘴杨刚才拿了新郎悄悄敬上的大红包，腹稿滥熟，情绪酝酿得饱满。他站在台上，昂然四顾。他挥动一个经典的手势，请新郎新娘入场。于是，迎宾曲缓缓响起，全场起立，掌声响起来。
他笑着，嘴唇不自觉地歪了，于是他歪着嘴说：“……这是一个盛大的跨世纪的婚礼，而且它的形式已经突破传统――数字化浪漫的经典！请允许我介绍一下新郎――林逸嘉，身高一米八五（大家会心地笑），有中国比尔·盖茨之称，他长得真是一个信息时代的酷哥（来宾微笑），他从事着二十一世纪永不会下岗的职业――IT行业，”他用食指向来宾做了一个指点的手势，补充说，“这是一个新名词，日本一位新首相在西方首脑会议上竟把它念成it，错！IT――就是信息技术。（大家笑）林先生把握着今日中国高科技的大门。他是一个电脑大师！一位软件天才！一位网络专家！（雷鸣般的掌声）
“再让我介绍一下新娘吧――美丽无比的柳雨娜小姐，身高一米七五（大家也会心地笑），容颜就象一个仙女，身材任何一处，都符合黄金分割原理，特别是三围，完全完全完全是魔鬼身材的标准哟（有人微笑，有人想入非非地笑）。在雨娜小姐的面前，连世界名模辛迪·克劳馥都要黯然失色，立即矮半截；至于那个那个中国名模――是不是革命烈士瞿秋白先生的孙女？――瞿……瞿……瞿什么来着？如果她站在雨娜小姐前面，两人一比，我估计瞿小姐的气质会被比得象一个连小学都没有毕业的、年轻的――农村妇女。（全场大笑）
“柳小姐的工作是最伟大的工作，她培养着祖国明天的花朵，她无私地把爱、知识、情感、道德，甚至民主与自主的启蒙思想，输入我们的下一代的心中。她那一双美丽的手，把握着中国未来繁荣与富裕、民主与自由的希望之门！她帮着我们的后代设计二十一世纪的强国梦！（经久不息的掌声）……
“我之所以说形式上突破了传统，是因为，在这场婚礼上，动用了当今世界上高科技设备与技术，――笔记本电脑，数字投影机，数字相机，数字摄像机，还有互联网。”（惊叹声）
他的语音越来越激昂，“尊敬的来宾们，你们是否知道，现在，在我们的婚礼大厅里，林先生的几位要好的网友正为他在网络上也举行一场数字化的婚礼，通过互联网，向全世界发布来自一对中国新人心中的喜讯！为了这场网络婚礼，林先生和他的网友们专门做了一个主页：双喜楼。并申请了一个聊天室――‘天南地北闹洞房’。”（大家惊呼）
一位网友上来递给歪嘴杨一张纸条，歪嘴杨看了看，立即摆出一副赵忠祥在春节联欢晚会上念电报的派头。他煽情地说：“女士们、先生们、来宾们，我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现在已经有两千多位来自全国的网友在网上参加林先生与柳小姐的网上婚礼，聊天室内喜气洋洋。林先生的电子邮箱中已经连续收到九百九十多封来自全国各地网友的真诚祝福。（掌声如潮）
“――这是来自北京网友Zero的祝福：逸嘉、雨娜，我嫉妒你们，因为你们这么幸福；我羡慕你们，因为你们结出了网络恋情的甜蜜之果。
“――这是来自上海网友多情侠客的祝福：欣闻你们正在网上举行婚礼，我非常激动。在数字化时代，谢谢你们复制了无数份喜悦与幸福。我会加油的！
“――这是一封青岛姑娘雪琳小姐刚才发来的电子邮件：太好了，逸嘉，雨娜，你们在网上同步举行婚礼，开创了数字化浪漫的先河，我仿佛闻到你们婚宴上的酒香，看到你们甜蜜幸福的笑容。祝你们永远幸福快乐！
“――这是一封来自深圳网友冰湖的祝福……”
好了好了，我不再摘录了，大家都烦了赵忠祥年年念电报。宴席上大家都看着桌上的佳肴流口水呢，读者看多了，也会觉得我的文字不够洗练，有什么办法呢？谁教我也这么激动。
新郎新娘向双方的父母和亲友来宾致礼，相互间致礼，掌声雷动之后，一片寂静，只听到吧嗒和沙沙之声，原来是来宾在运动面部肌肉，全场开吃了。
投影屏幕上放着逸嘉制作的电子相册，相册同步上传到主页。一会儿，就有许多未婚的网友们下载了雨娜美丽的相片，对着电脑屏幕，限入遐想之中。
逸嘉与雨娜换了一套衣服，一席席来敬酒。到我这一桌时，他注意到我对面那位清丽不俗的女孩。他附耳问我：“你对面的美女是谁？”
我说：“不认识，你问你的夫人。”
逸嘉说：“我问了，她也不认识。”
我笑说：“哦？那我认识，她一定是索慈妈妈派来贺喜的――”
逸嘉吃了一惊，看了她一眼，那姑娘也看着我们这里，微微笑着，颇有妖媚之气。
我注意到对面的女孩，吃得极少，只喝一点点饮料，我觉得她与过去的雨娜饮食极相似，她对我笑的样子极为清纯，不象是受过世俗污染的都市女子。酒席上的人走了几位，我就向她举杯，向她干一杯。我问：“你在哪里工作？”
她说：“我没有工作。”
“我可以问么？你与谁同来的？”
“我一个人。”
“你认识新娘还是新郎？”
“新娘。”
“她却说不认识你。”
她笑了，从容地反问：“难道你认为我是一个专吃婚宴的人么？”
“当然不是，你来历不凡，我觉得。”
她只是笑着。我递给她一张名片，请她也给我一张名片，她说没有，就抄给我一个电子邮件的地址，太好了，现在交友流行这个。她在我嘴里塞满食物时向我告别，害得我说不出话。她挥挥手，就走出门外，我跟着出来送她，她一眨眼就不见了。
回家后我给她发了邮件，次日清晨，我收到了她的回信，除了一个这样的^_^表情外，只有一个落款：来自数字空间的精灵。
后面我又去了信，甚至幻想我也有林逸嘉那样的经历和那样的结局就好了，可她再也没有回信。
我托逸嘉查那个信箱是哪一个网站的，逸嘉说非常陌生，可能她与雨娜来自同一个精神世界，但她来自哪一台电脑呢？难道是我每天写作的电脑里的精灵？坦率地说，如果是这样，我真有点心跳。
后来，逸嘉告诉我，那天酒席后，逸嘉与雨娜在家里清点红包，有一个红包最精致奇特，外面没有写名字，逸嘉忙打开，里面只有一张精美贺卡，上面有激光打印机打印的一首小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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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嘉以为她也许是雨娜所说的她那个精灵姐姐，他曾经看到雨娜与她在网络上聊天，她姐姐叫柳雨娇，不知道是哪一台电脑里的。逸嘉估计，可能是数字空间的领袖索慈妈妈让她来的，不然，她找不到地方。
如果她真是藏在某一台电脑里的精灵姐姐雨娇，那未婚的网友里面，一定还有一位幸运者，他会是谁呢？――如果谁知道雨娇的消息，一定要告诉我和逸嘉，我们还有话给她说。
（终）
2000年10月12日，独与轩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