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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灰瓦皮屋顶上的花 
    
  在一些古老边远的小镇,为着某种相沿而成的习俗,养花的人把植物排种在屋顶上,美其名曰"楼台花"。这些小镇上,种花的是老人们,家花和杂草在他们温煦的安排下相安无事,并不彼此排挤,通常也没有严密的定界──于其间生活一段日子,楼台花的印象就成为一抹满溢微笑的恒远写意了。

   无论何人在小镇的旧城区往来徘徊,总能看见一排排刀板纸一样黄旧的老房子那高低不齐的屋檐边上,满满挤着土盆、微生锈的铁皮桶、瓦罐,里面种着繁茂的草木。那些草木悦目的品种几近难看,难看的品种倒也有些悦目。大路上漫天张扬着的闪烁尘埃,使草木叶子在阳光下一吊一吊的,散发出酝酿后的隔年气息。它们浓浓滞留于几乎还纯净的空气中,使得半数人要为着这种气息着迷,这样,一些花所应演绎的真正风情反而被合理地抹杀了。所以,多数花开在那儿并不怎么样。

   一祯祯黄旧泛滥的记忆画片里,出现得最多的应该算隐约松散的白墙,剥落掉一大片的墙灰和蜘蛛网一样半吊着的黄糠壳,这就是放着花的老屋的缩影。所有的房子几乎为一个格局,是七十年代后期没落的样式:修得不雄伟,楼层也不多。所以站在高一些的阁楼顶上眺望,满眼是黑鸦鸦一片覆盖齐整的瓦片子,还能望见低一些的阁楼井台里有沾满灰尘的草木长得极茂盛。看见的人常寻思:不知道屋主如何把它们摆到那儿去,那定是一件极费周折的事。但这样的景致又何足以奇怪。只看那些花儿如何的不鲜灵,怎样的缺乏照料了。

   空洋铁桶里的花都是一个长法,也是一个开法──好像也依约定俗成;废弃的旧桶子敲起来当当响,植物种在里面便能开得响当当。颓败的凤仙,灰黄的茉莉,褪色的玟瑰,老旧的鸡冠花,包括得意忘形的杂草的丑陋小花,都有理由开得不同凡响的喧杂而热闹;或者在种绣球的角落里又长几丛小葱,在仙人掌的一边又冒起几棵蒜苗,随手支上的竹竿爬着萎颓的瓜藤,瓜藤沿下有破抹布般的萝卜缨子,可谓星罗棋布,七彩万象。再或者,有一些你认不出的,不知名的花,肯定不出名,但开着颜色稀奇,混合了灰尘更是稀奇的颜色,所以能招惹一些注意。一切的杂乱无章,不拘小节,都依天成。纵然娇贵一点的花还受不了这种晦气,但即是一些平淡无趣的植物就不在意了──如同种花人本是潦草的平民一样。

   那些人很早就懂得了享受楼台花的乐趣,即便它们的故事是鸡毛蒜皮,足以被赏花和养花人共同忽略的:洋铁桶做的花盆里随机性地生长着杂草,杂草和家花平均分摊营养。老太太养的老猫则时不时在花盆里撒尿,老太太或许应该在花盆边挂一个"禁止随地大小便"的告示,但她其实没有挂。有些虫子喜欢吃花的叶子,吃得口水横流,它们在完整的叶子上创作一幅幅千沧百孔的抽像画时,十分大模大样,正顺了它们得意忘形的嘴脸和性情;虫子养肥了就依偎在抽像画上,等着猫或人去捉它,和它开开玩笑;某些低矮的花少了管教,势必疯狂掠夺别人的资源。春天有几只花蝴蝶来光顾的话,花和猫都很高兴。……

   那些老太太种的鸡冠,就像她们喂的公鸡一样多。有别于其它,鸡冠花呈现一种壮硕的美态,摸在手里厚实,充足,没什么水分,也不怕破坏。有白的和红的,反复触摸着,只拂下少许小毛屑,它仍是厚实的,花籽也容易剥下来。在这里,没人把它当一朵完整的花来看待,只把它看作一种植物,和其它种在空洋铁桶里的植物一样。

  假若这些花落脚于小街两边,它们中的一些在水泥砌的手管槽边的泥里脏巴巴地长着,假若里面还有几株喷香的惠兰,也不足为奇。即使积上了厚厚的灰垢,仍不能阻止它散发恬柔的暗香,喷香的兰花仿佛要向人展示一种琐碎直露的生活方式,不刻意修饰,宁静自然的生存状态,没有大惊小怪,捕风捉影,纸醉金迷,舞风弄潮……这样的它会被当成一株平淡无奇的野草来看待。

  然而多数的花仍种在灰瓦墙顶上的洋铁桶里,由此想到其中一些可能是老太太从路边随手捡来的。当一辆辆破落的老客车于灰蒙蒙的马路摇摇晃晃而过,车边的无聊旅人看见了屋顶上的种花,就像在汽车驶过郊外时看见开在田野深处那高高的山顶上的野花,它突然出现在眼瞳里,极像是艳光一道,带给他无尽沉醉的向往,所有晦暗的风景间或又生动起来了。

   我就是这样一个无聊的过客。但我本来是熟悉这种风景的,再回头来看,就成为一个过客了。我记得那些花相当单调,但却很快乐,好像它只为着自己而生长,为生长而生长。开着花,就成为屋顶的洋铁桶中的一朵花;它不开花,仍是屋顶上的洋铁桶里的一株花,远没有成长的烦恼和成败的乐苦。所以,哪天花开了,哪天花谢了,只是一种自然规律的循环。没有谁刻意守候,等不到人们慕香惜艳,楼台花用一种纯粹式的自恋谱写全部绽放──这种渲泻仍不失为可取的。

   当时作这些假设的心态似乎早了一点,好像我们过了十八挖空心思翻出一些旧的儿童画报来看,但在真正的儿童时代,心中却充斥着大人的概念,然而那些花种在满是沥青的楼台顶上,颇有些碧水当空的味道。我最先曾坐在一个小阁楼上向外看,四周还朦胧难辩,不知罩着灰尘还是寒气;背后有吱吱响的木地板,面前是充斥着五六十年代风情的一扇满布灰尘的木窗子,红漆涂的,窗前无疑要摆一盘开得凋暗的红海棠。窗子框着外景。对面瓦房屋顶上,生着几丛摇头摆尾的青草,瓦面可能受多了雨水的潮气,发起滑淆淆,绿碧碧的青苔,还长着参差不齐的绒绒的荀茅。在宁静的时刻,一只花白的老猫尖叫着窜过,最后停留于我的视野,弓起腰发出一声自作多情的"喵呜"。放在屋顶上的植物有些绿,开着花的又有些红,黄,白……泛起了并不怎么鲜艳却让人想入非非的色泽,隐约使我以为自己置身于一出怀旧电影的画面里。灰瓦皮屋顶上的种花皆缺少纯粹的观赏价值,或者开不出风情来,在我眼中,不失为一种明智的选择啊。

  如果为着一些锁碎的理由四处奔波的时候,也许应该抽空看看那些古镇的花儿。它在寂寞的屋顶上静悄悄绽开,象征简约人生和深邃寓意,不经心演绎出平淡的哲性。所以我想过花园要开辟在遥远一点的地方 ── 让所有花自由生长,想怎么长就怎么长。有时我甚至希望自己成为一棵长在空洋铁桶边的荀草,放在高高的屋顶上,不受时间和空间的,一如那些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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