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网络乌托邦　

　　 《大西洋男人》中那座封闭的花园，对他的爱已告绝望。 ──玛·杜拉

　　 这个城市中有这样一群人，他们生活在一种叫做computer的金属闸子里，很少看电视报刊，很少上影院，也不唱卡拉ok，……这些人为数大多时像冬眠的葵鼠一样封闭并且甘于封闭于这个闸子，清一色的"猫"（modem）为他们把着门。这样的人，我们称其为网虫。

　　 或许我的说法并不形像，界外人士常认为，网虫是整体性的奇怪民族。从外延看，是个孤独的族；局外人看，是个不可思议的族，自己看来，是新形态的乌托邦抑或异类。他们生存状态确实算得上奇怪，行为方式也脱离了常规逻辑。在遵循现实的正常人眼中，网虫迥然而异的生活流程是不可理喻的。拿chat一族来说，如果你听闻某类人热衷于通宵对着一面呆板的荧光屏"谈"天"说"地，喋喋不休，却不发出一点声音，这种静悄悄的聊天方式类似于日常中的"笔谈"。由于聊天时需要动手，利用文字形式和近似抽像的假想神态、动作、语气表达喜怒哀乐，使得主体形同虚设，性别不堪重要，人人沦为符号化身。在无法确定对方形像的情况下，对谈便成为名符其实的"虚拟现实"和"真空交流"。 实际上，网客人际关系四海发达，最近身处是一片死寂。可见他们皆是想像力发达的，极易化景入戏的人，他们每人都有电话，却宁愿使用沉默的姿态迂折地传达思想。假若有人认为网虫的最终结局是变成哑巴──倒也合情合理。但不要指望这种说法会打击他们的热情。每一个网虫都会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输入"更容易的事了。 他们会告诉你，来者不拒的网络将适时的表现它的宽容和人情味，只要把文字的功用发挥到极限，你可以拥有无尽的权力和感受，你想当上帝，就是上帝。试问还有谁能抗拒这个诱惑呢？

　　 拿我自己来说，我向来都对典型的美国式幽默向往不已，一直以为国人的语言干溲发苦，毫无创意。上了聊天室才后不由大惊：原来竟有这么多人具有天生的搞笑基因。我记得在网上听得顶多的一句话是"网络无美女"。从这戏谑性的自嘲中，不难看出大多数网民某类心理倾向，即埋汰自我。因为无论是c族（chat一族），还是I族（ICQ一族），抑或其它什么族，他们人际关系的实现也在自发性的承认一个事实：网上以文体对谈方式打发空虚，用幻想定位客体外在，以角色的演绎寻找生活平衡感和成就感，可以弥补真实生活的不尽人意，更重要的是，只要技巧纯熟，便能轻松获得价值满足，可见也算是狭隘地实现了人人平等，合理调适了一类人的心理。所以很难断言网上的游民到底有多少不是为着逃避现实，而仅以单纯的享乐心态来维持无声沟通的，这是一种时代的精神胜利法，它标志着全新的循逃和心灵依恋不再附和于具体物质特性，可以认为，它就是一场精神出走者们共同的叛世宣言。

　　 我是偶一登高回首方看到这一株寂寞的花。 ──王朔

　　 真不知道要怎么向你描述这个名词──"网恋"。我曾经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向我的女友不厌其烦地解释它如何如何，自以为描述得完美无缺，最后，我的好友睁大了眼睛茫然不知所措。第二个星期，她开始上网，此周的第二天，她就告诉我：她网恋了。

　　 要用语言来作直观的定义仍相当困难，"网恋"是需要放于特殊范畴下理解的词汇。由于这个名词本身带着戏剧因素--浪漫得无据可依，又陌生得很有实质性，所以吸引了无数猎奇者沉醉其中。网虫的爱情叫网恋。"网"不是人所能及的地域，但爱情是大众的，这决定了他们必然以另一种形式突破这场人性僵界 。在网上用文雅精妙的语言传情达意，一反传统桎梏，任何肢体语言的表达，需要想像体验。可见，思想的交流成了恒一手段，一方面更能促进默契生成，另一方面，爱情就像镜中月，水中花，对人们露出蒙娜丽莎般的神秘微笑，似乎显得神圣崇高。同时，爱情的职能也发生了本质上的裂化，仅等同于维持某种生态需要的物性了。自然，对于活在现实的正常形态下的人，并且又在正常恋爱的非唯美者来说，称它为意志考验，倒不如把其当作一种自虐性质的对"三我"的双重折磨。他（她）们难以接受相互表情达意时，竟然不能看到对方的含情脉脉或是脸红；抑或打情骂俏得用额外的文字图形作为媒介，如果不视其为对旧俗的挑战，末免有游戏风尘之嫌。何况人这个情感的主体沦为冷冰冰的机器附件，那会是多大程度的抹煞？于是有严肃者对此嗤之以鼻。然而，如果说网络是虚幻的，网络前的人却是实际的存在；如果说感情是虚幻的，那么键盘和鼠标又是实际的存在。到底要如何考评它的褒贬倾向呢？只能说，网虫确实是一个异族，他们在处理爱情这个最重要的人生课题时，一反弗洛依德的本能论，把柏拉图的精神恋爱法演绎进现实的成功之举超过了任何史例。如果说这是以实践检验理想主义，倒还不如说柏拉图的精神法则本就是为网民们而备的先锋哲学，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也可生出另一番妙论了。

　　 不管你能否接纳这些事实，但网络确实是如此的虚幻无常。如果你二十岁，尽可以装成老太婆，一个老太婆也有权利自诩为妙龄女郎；你可以本本份份做你自己，但别指望有人会对此深信不疑，你可以胡诌一个名字，你甚至可以乔装成"克丽丝汀"，与"李昂纳多"闹点绯闻；如果你自我介绍是孟古坟场复活的疆尸，不会有人觉得白日撞鬼……你是一个待业者，依然可以拥有"十万家底"，只要你愿意，就能充分利用你的外交手腕，将自己"加工"成向往中的成功人士，让众人另眼有加。和现实对比起来，这又如何不能派生巨大的成就感呢？也可能你坐在有空调的办公室津津有味的敲一天健盘，其所有目的皆在于向你的网友们哭述你作为一个无业游民，生活是如何的辛酸无奈，以及痛斥你对人生的失望。这时，和现实的对照依然可以使你获得无上的满足……

　　 "相信你不相信的，别管它是不是真的，"这就是网络世界至上的快乐法则。想来，假若精彩的chat能唤醒苏格拉底的灵魂，这位哲学宗师来到网上，定会被气得火冒三丈，因为人人都是诡辩高手，再也不会有谁被他牵着鼻子走了。又如果有一天，某人偶然发现，在网上与自己"爱"得死去活来的人，就是他家附近拾垃圾的老太婆，或者那个她顶讨厌的胖老头……谁又会大惊小怪呢，继定的游戏规则下，每人早有充分的心理准备接受文不对题的事实，既然双方对此心知肚明。他们只道在网上她还是一个二八姝丽，抑或英俊青年，这就行了。至于现实不现实，又有什么关系呢。

　　 诚然，我们窥视的仅是网络一个小小的侧面，它的实体是复杂的多棱柱。勿庸置疑的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活法。无论生活还是爱情，网虫选择了走在时代前端又接近异端的方式，相当程度上叛离了正常的大众式轨道。必竟这是个崇尚个性张扬和叛经离道的时代，网络也有其无法抗拒的魔力，吸引着一批又一批网民们前扑后继义无反顾的加入它的行列，世界风云变幻，无法阻止平静的屏幕后继续演绎惊心动魄的缴情。

　　 然而，现代物质文明的巨大发展，将驱使精神文明作何种走向？科技日新月异的今天，网络世界里，单凭虚拟的方式足可筑构一个人情大国。这座封闭花园，可谓爱火炽炽。我常常思考的是：如果某一天，全世界的电脑都陷入万劫不复的瘫痪状态，相比直接影响生活的物质上的不利与损失，不能忽视的是，它会导致多少人陷入一场全新的情感危机？无数早已习惯网上游牧的网民会在万般寂寞与无奈中，在喃喃自语中，成为被放遂的孤独游魂。

　　 ……Internet中那座封闭的花园，对它的爱已告绝望--或许这无言的结局就是他们的最终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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