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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只言片刻

   看到那个名字,我很激动,在十四号这一天,月色明媚,而我想破口大骂,从ABCDEFG,到GFEDCBA,到ACBDGEF……总之,二十六个阿拉伯字母的组合,正以平均十秒十个变化的速度飞快运转,然后像成浑圆以后脱鞘的刀子一样向对方砸去。在屏幕前,我非常激动,激动得不停作深呼吸,又屏住呼吸,又继续呼吸。后来我有些江郎才尽,脑袋也空白了一点,击键速度也明显慢下来,变得断断续续。便准备小憩片刻,把玩一下对方的怒急心态,却见屏幕那一头轻弹键盘送了我一行字:
"非常好,妹妹。"
  非常好??妹妹????
  就在那一瞬间,仿似一道霹雳,惊得我张口结舌。重重疑虑像乱箭插进心脏。我的思想也在好长一段时间陷于一种半疑虑半好奇的僵直状态,无法还原。盯住自己网名的黑色标识,半天回不过神来。
但屏幕却静如止水,再没有任何动静了。

  十六号晚上,月色明媚。我把老K叫到建大附近一个网吧边,这是我们约会的一号根据地,它的显著标志是一棵大槐树,上面绽满了白色的槐花。一到了晚上,花就在风中不停下坠,凋败的颜色冷冷的。
  老K是个不可思议的家伙,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挖空心思设计一些根本无法实现的白痴计划,如怎样入侵美国CAI,给克林顿留一封恐吓信,到三角大楼核弹导航系统里设一颗自发导弹,弹道直指白宫……但他固执地认为这些都很伟大。有一次,他把某站点地址传到我的ICQ上,要我立即浏览。打开IE,键入URL,分级审查监控不允许访问,我有点兴奋,火速敲进一串字符组合(类似某种通用密码,老K给的,据说使用后可以进入任何级别的网站),然后激动万分地盯着屏幕──惊心动魄的背景音乐中,屏幕瘁然漆黑,接着滚出一颗莹蓝森森的大骷髅。但是由于我的机器太破,使得FLASH断断续续,本来有些赅人的动画竟成了一个滑稽特技。头像消隐后,四个暗蓝色大字显露在中央:死亡驿站。原来这是一个介绍自杀大全的四级站台,没劲透了。
  DOWN QUIT,蓝色鬼脸对我做了一个诡异表情,屏幕又变成了亲爱的2000。老K很体贴的传上来十几个"哈哈",我的超时空经验已窥视到他在另一台计算机屏幕前的恐怖笑脸。我认为再可怕的站台都没有老K可怕,而无论多可怕的站台和老K都没劲。既然吓不到我,就肯定是没劲了。
  后来我烦透了那一套。但我不能得罪老k,我用的是他的账号。说实在的,也不知他从哪儿搞来这么多烂账号。这些账号虽然使我的INTERNET步步危机,险像环生,倒也节省了不少钞票,算是功不可没吧。
  那天晚上我非常严肃地要老K交待他在玩些什狗屁招式,开始,老K显得很老实,问一句答一句,更使我觉得这小子心中有鬼。于是我亲热地拍拍他肩膀,清了清嗓子说:"老K,我们哥不哥们?"老K上下打量我一番,嘿嘿一声奸笑:"哥……姐们有话就说。"我抬手一巴掌:"严肃点。你倒底是不是w-min?"老K慢慢张大嘴,露出满口慈祥的真牙:"什么'吻me'?",我抬手又是一巴掌:"真不知道?"老K摸摸头,做痛苦万死状:"NND,我真TM不知道啊。"
  我看了一眼老K,确定他没有装傻,转头朝四五路走去了。

  实际上,我完全信得过老K,不需要原因,我了解他。然而事实摆在面前,在网络里面,知道我真实性别的只有他一个。但老K确实没有理由出卖我,因为我是他女朋友。如果他出卖了我,也就意味着他想放弃吃我巴掌的特权。我了解老K,他对巴掌的忠一是建立在对感情的忠一上的,而这前两起事件又和老K对网络的痴迷度成正比。泡网是他的命,这就是说,如果要老K出卖我,那么首先得说服他或让他说服自己已不再热衷Internet,如果要老K放弃IT,还不如叫他去死。但他还活着并且很怕死。其二,老K没理由骗我。这我也了解,老K是个做事一板一眼的人,不上聊天室,不去任何BBS论坛发言,ICQ上只有我一个人的号码。总之,老K就是老K──此为我当前所知的唯一一条永恒定理。综合起来,老K是不会变的。
  我看见那个名字就想破口大骂:w-min。后来我真的骂了一气,因为这家伙当着三十多个网友的面给我宣了一个贴子,曰:请在聊天室讲文明。装什么假正经。海浪聊天室和其它chat稍有不同,这里区分男女。进入登录的时候,男性的名字显黑色。女性的名字显红色。在我一番破口大骂后,那个黑色的w-min一口戳穿我的颜色骗局,使我顿如马失前蹄,有些重心不稳。后来我把他的名字改成"大尾巴狼",因为那段时间我才写了一个段子,就说网上有这么一种大尾巴狼,特爱玩深沉。直感告诉我,对方一定是熟读孙子兵法,知道攻心为上攻城次之。直觉还告诉我,那家伙并非在胡猜乱估。且不管他是否胡猜乱估,瞎猫逮着死耗子,他从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这些问题包括"你是谁,你好。你好吗。今天天气真好。人很少啊。"诸如此类的。有一次我每两分钟给他发一个"你好",二十分钟过去了,没有任何回音。真是没劲透顶。
排除了w-min是老K的可能后,我却对这个w-min更感兴趣了。

  需要说明:我真的是个女的。尽管这种说明能让我产生由衷的愤怒。这种感觉就仿佛在光天化日下对别人说我没穿衣服一样。最初进入网络时,我对自己的一切直言不讳,我在个人说明上登录了我所有的详细的资料。然后那些人反复问我:你是女的吗?你是男的吧。你真的是女的吗?开始的时候,我还有耐心一个一个作回答,后来我烦死了,烦得想自杀,我认为这些人都白痴,起码连续把此类问题问上三遍,就是白痴。但我不想骂人。于是在OICQ,我把他们加入黑名单;在聊天室,我就把他们全都屏蔽了。于是有一些人开始骂我(也许是黑名单和屏蔽失效)。后来我索性就把自己异化了,并且也开始了我的骂人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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