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凤仙　　
　 　　
　　在凤仙与我为伴时，日日月月年年，我尚不知道离开了它女孩子家要怎么过。

　　凤仙俗称指甲，顾名思义，是可以用来将指甲染出颜色的。还有个叫法为女儿红，其专属女性的像征就更见别致了。四月中旬，是凤仙绽放的季节，女儿家生就爱美之心也蠢蠢欲动了。七八岁和十七八岁并无二致，都翘首以待那早熟的第一朵，好急急地采下来，随意在指甲上那么一擦，伴着一蕴香氛，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倾刻就出来了。女儿家于是极得意，见了谁都忍不住展出玉手招摇几下。老一辈见了便要笑着骂，说一群死妮子，好好的糟蹋我的花儿。这也是怨不得人的。谁让汝家有女初长成呢？

　　等到凤仙开繁了，女孩子性急的心也宁静下来。她们不再囫轮尝试，染指甲也不是随手撷来的心情，而是一种传统的过程，一种仪式，极为费心细腻。女孩子把四处精选的开得正好的指甲花摘下来，用清水洗净。又将每一个甲面洗一洗，她们的指甲也一律修得平平整整，很少有留长的。这样一洗，指甲就如月亮一般光滑圆润了。次后把凤仙花儿和上少许煮熟的米饭，搅碎，拌匀，揉一小团放在纤巧修长的甲面上，刚好盖满它又不盈多余，再用比甲头稍宽的一小条白布紧缠上几圈，用细线固定──这件事需要两个人做，方能有条不絮，这就是一般的过程了，也是最简单的，倘若要做出些花样来，则另当别论。第二天早上拆开看，亮亮莹莹，丝丝入扣，一切皆大功告成。用凤仙染上的指甲是一件美好的工艺品，它的色泽接近桔红，绝不刺目，只粉柔色的浅浅渗入，和指甲浑然一体，可谓粉妆玉砌，晶莹剔透，并且留有一抹凤仙特有的恬淡余香，诱人之极。谁见了这样的色泽也忍不住要爱上。用传统方法染制的色彩持久不落，即使要消失，也是随着时间慢慢淡化，不易察觉，只觉得横看竖看总是好看，不知不觉就回到原来的样子了。只可惜不能拿到橱窗中展出，幸而也没能这样。一旦上了橱窗，反而沾上一种媚俗味，就失去那份天然平雅返朴归真之美了。

　　在艳阳春日迟迟未忍遽去的时间，总有一群天真活泼的少女相约结伴，挎着蓝子采花，蝶飞蜂绕，哼着轻快婉转的《蝶舞春园》。所以每年的那场花事，是我心中极生动的一道风景线。

　　实际上那只是一种平淡入化的乡野小调。现代的女孩子尽可以用各种各牌的指甲油，有美容师为她们设计好的，定做的颜色。并且有口号曰“一分钟定型”，即只需要一分钟就干透了。和凤仙那一夜的工夫简直是天壤之别。现代的女孩子没有心思品味凤仙和优美的工序，她们总是匆匆又匆匆。唯一相同的是同样也那么好打扮。七八岁的小女孩照样懂得用色素和香蕉水的有机化合物把两只手，两只脚染得大红大紫，触目惊心，也不管是如何的突兀和不匀称。我憎恶那份人工的娇揉做作，憎恶那份刺鼻的香蕉水味，还有什么比脱落一半颜色的指甲更叫人恶心的呢？甚至你还可能目睹那些像油漆皮一样的材料突然地剥落一块下来。可是现代的女子依旧得意的蓄着一手猫爪，姿意妄然，自得其乐。于是我在指甲中再也看不到那份柔美含蓄的风味，染指甲就更没有那份浪漫与期待的情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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