署名:地道风物采编组
图/阿盖
在一个阴雨绵绵的上午,我们驱车穿过泥泞的柏油路,再次拜访嘎玛朗加。
一周前,無用倡议发起了“寻衣问道——马可找寻最有故事的手作衣裳”活动,希望通过征集,使每个中国人忆起属于家人、自己的那件浸泡时光与回忆的衣裳。更希望籍得寻找的过程,重新串联起每个家族的历史与情感。
嘎玛朗加就有一件这样的衣裳。他年纪轻轻,正是可以挥霍物质而不被诟病的岁数,却珍重地保存着一件微微泛着奶味与酥油味的衣裳,已经有14年。
他穿上心爱的大衣,跳起锅庄舞
京城东部,一间充满艺术气氛的工作室里,我们等到了他。这个高瘦而俊朗的藏族青年掀开门帘,一阵风似地走进来。他生在西藏昌都县城不远的一座小村庄中,早早挑起家中的重担,供养母亲与妹妹的生活。幸运的是,和无数以悲伤开头的故事不同,嘎玛朗加的一生更加清亮、明快。一切的改变,都归功于一块小小的石头。
石头叫玛尼石。原本只是河滩上四处可见的顽石,雕刻、涂色后成为祈福的媒介。年幼的噶玛朗加跟着大人学习,凭着天赋与灵性,很快能够以此为生。几十人一组的雕刻中,他雕得最快、做得最好,也耐得住每日十多个小时磨刻的寂寞。依靠刻玛尼石换来的金钱,不仅能给妈妈、妹妹们买喜欢的物件,还能给家里添置一台电视机。
嘎玛朗加在北京酒仙桥的工作室。
他有一套自己的购物理念,买东西精挑细选,从不轻易出手。每选中一件,都会用上很久。那个年代,西藏高原上的人家几乎每家都有一件长辈留下来的大衣,噶玛朗加没有,只得看着别人家的孩子接过父辈厚重的衣裳,心里惦记着。直到14岁,他终于在舅舅家见到了渴望已久的大衣:从纺线开始纯手工制作、羊绒材质、厚实漂亮,参与过亲人的婚礼。他喜欢得不得了,刻了1000个玛尼石换到这件大衣,珍藏到28岁的今天。
他穿上心爱的大衣,跳起锅庄舞
我们问起这件大衣现在的位置,噶玛朗加操着不算流利的汉话笑道,“就在里屋,刚刚从西藏寄过来。”
因为这次活动,噶玛朗加专门托人从家乡寄来了自己的宝贝大衣。他小心翼翼拿出衣裳,在桌子上铺开,仔细地讲起其中的门道。“你看这里的线,还有这道,都是手工做的。这块已经被虫蛀了。没办法,时间久了。”他掀开衣摆,手指轻轻划过布料,对上面每一道微小的痕迹如数家珍。
他穿上心爱的大衣,跳起锅庄舞
随着机械化生产的普及,如今这样的手作衣裳,在西藏已并不多见。噶玛朗加特地造了一个木箱,将它单独存放,定期拿出来晒晒太阳。数十年来,他珍重地对待这件羊绒衣裳,穿起它的次数屈指可数,每一次都是一段宝贵的回忆。
最快乐的要数17、8岁那年,正是光彩焕发的年纪,他穿着这件大衣,在锅庄舞比赛中拿了第一名。说起这段往事,噶玛朗加笑得羞涩,禁不住我们的期盼,调出音乐,在工作室跳起锅庄舞来。他的舞跳得很棒,踩着节奏、衣袖飞扬。
“我当然会留着它。不管是十年,还是多少年。”舞曲跳罢,照片也拍完。被问及这件大衣未来的去向,噶玛朗加不假思索地回答。
羊绒大衣上的手工缝线
在现代,商品的品类爆发式增长,服饰的更新迭代从没有这样快。人们买了扔,扔了再买,热衷于洋装名牌、快销饰品,很多衣裳添置后丢进衣柜,落了灰都不曾用过一次。它们的价值与寿命,从购买之日起与日俱减,相反,一件手工打造的衣衫诞生后,经历过越多的岁月,越会有迷人的光环。
生活、情感与光阴会在衣衫上印刻难忘的回忆,和手工缝制的线迹一起,记录着曾经的往事。就像噶玛朗加带着酥油奶香味的羊绒大衣,从遥远的西藏寄到北京,曝露在干燥的空气中,分明散发着高原的气味。
他穿上心爱的大衣,跳起锅庄舞
拥有这样一件衣服,走到哪里,都是家园。
他穿上心爱的大衣,跳起锅庄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