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路名人中国行”木卡姆的星空，因你更灿烂
从21日到30日，
我们走过新疆的很多地方，见过很多的人。
在穿越戈壁的国道上，
我们的脑海里经常回荡起木卡姆的音乐。
今天，我们要向你讲述一位特殊人物的故事。
她们唱了整整一个上午
下午又一直唱到太阳快要落山
50年前，一个16岁的江南少年，因为对维吾尔音乐的喜欢，投身到广袤无垠的天山南北。多年来,他为了研究、收集和整理一度濒临失传的维吾尔木卡姆,走遍牧场和田野，探访民间老艺人，广泛收集新疆各少数民族音乐素材，总计行程上万公里。他是把维吾尔木卡姆艺术推向世界的功臣，他见证并亲历了维吾尔木卡姆走向世界舞台成为世界文化遗产的全过程。他就是民族音乐学家、作曲家周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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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新疆日报社维吾尔老人被关进监狱，琴被砸坏。出狱的老人回到报社，都塔尔琴已经不见了。老人指着墙角说着什么，人们看到竖在地上的扫帚递给他。于是老人弹起了无声的都塔尔，唱起了木卡姆。”
这段文字的作者，是一位已故的民族音乐学家、作曲家，他的名字叫周吉。在开始讲周吉的故事之前，让我们先来了解一下，什么是木卡姆。
“丝路名人中国行”木卡姆的星空，因你更灿烂
从中国新疆最东面的哈密地区到摩洛哥的塔尔法亚，在东西长达12000公里的范围内，19个伊斯兰国家的4亿多人享有这一文化盛宴。如果用一条红线将这些地点连接起来，就是一条和丝绸之路完全吻合的道路。所以丝绸之路是一条物质交流之路，也是一条音乐之路。
丝绸之路路线图
在中国之前，伊拉克的《伊拉克木卡姆》、阿塞拜疆的《阿塞拜疆木卡姆》、塔吉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的《沙土木卡姆》已经申请并分别列入了联合国“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中国新疆维吾尔木卡姆因其多样性、综合性、完整性、民众性，2005年再次被列入。
现代维吾尔语中，木卡姆一词的主要意思是指“大型套曲”，同时还有法则、规范之意。“维吾尔木卡姆艺术”，是对流传在新疆的木卡姆文化的一种涵盖方式。在这个大框架下，有十二木卡姆、刀郎木卡姆、吐鲁番木卡姆和哈密木卡姆。它们是流行在各个地区的木卡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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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能够唱那么高的音，没有人掌握住那么多细微的变化，更没有人能够控制住情感一泻千里的溃决。作家王蒙说他永远忘不了第一次听到刀郎木卡姆时所受到的冲击和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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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年被“流放”到新疆的王蒙来到叶尔羌河畔的麦盖提县，早晨8点，他就听到了两个年轻女人的大声歌唱，她们一边干活，一边唱，那歌声就像“呐喊一样”，“响亮、多情、急切、期待回应”，“又像是一种挑战，放肆地发泄，自唱自调，如入无人之境”，她们整整唱了一个上午，中午稍稍歇息，下午又一直唱到太阳快要落山。
如果说流行在刀郎地区的刀郎木卡姆是最原汁原味的民间“俗乐”，流行在喀什地区的十二木卡姆，就是经过宫廷淘洗的“雅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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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木卡姆是由十二个大型的套曲组成的，每一个套曲都包括“琼乃额曼”、“达斯坦”、“麦西热甫”三部分。比如“琼乃额曼”是大曲，是古典诗歌；而“达斯坦”是叙事歌曲、器乐曲，是用音乐进行心灵的咏唱，还有像“达斯坦”就是用音乐来讲故事，凄美的爱情故事、悲壮的英雄故事、离奇的民间传说等等。
也有“麦西热甫”这样属于田野果园集市的“欢乐颂”、“狂欢节”，它是舞蹈的精灵，成千上万的人随着“麦西热甫”的旋律，身体在在一瞬间变得无比舒展和灵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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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雅、颂，这是孔子整理的《诗经》的结构，可以想象当年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且舞且唱的情景，一定和今天的十二木卡姆的歌、舞、乐有神通之处。宫廷之雅，家国之风，民间之谣，如此结构宏大的十二木卡姆演唱下来，需要24小时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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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十二木卡姆是公元16世纪莎车王的妃子阿曼尼莎汗收集整理的，而我们通常说的十二木卡姆是1951年一个叫吐尔迪阿洪的木卡姆老艺人唱的。一名叫万书桐的汉族音乐家，用一台美军留下的处理品——老式钢丝录音机，把这流传了千年的恢宏的音乐作品捉住并保留了下来。5年之后，吐尔迪阿洪就去世了。从此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够完整地演唱这24小时的“长歌”。
最长的一次，他行程一万多公里
周吉的少年时代，曾在家乡师从著名笛子演奏家陆春龄，1956年，当时在上海市南市区学生艺术团、上海市学生艺术团学习的周吉，在一次联欢会上，为同学伴舞而吹奏了一首唢呐曲《打鼓舞曲》，这首乐曲改编自维吾尔族的木卡姆音乐。也许是冥冥中的安排，1959年，时任新疆话剧团编导室主任的王华轶先生到上海招生，周吉以一个演奏员的身份被招进新疆话剧团，从此，就被木卡姆勾走了魂。
陆春龄
周吉不仅可以用流利的维吾尔语与人交流，还可以帮助团里的维吾尔族作曲家记录维吾尔族乐谱，或者用维吾尔文给出差在外的维吾尔族同事写信。音乐的天赋慢慢地使他对维吾尔音乐产生了特殊感情。近三十年来，周吉几乎每年都要下乡作田野调查，只要是周吉的朋友，都听说过他冒严寒、顶酷暑、坐拖拉机或毛驴车如醉如痴地采访民间艺人的动人故事。从乌鲁木齐市到偏远的塔什库尔干县，从哈密到伊犁，新疆所有的地方都留下了他的足迹，最长的一次，他历时三个多月，行程一万多公里，一边采风、一边录音、一边记谱。
周吉采风时
“说到记谱，张振涛先生曾撰文说，‘乐谱出版，凡是动手记录过民间音乐的人，都能在谱面上体会到记谱者的聪明和苦心，那是一个音一个音堆积起来的，一拍子一拍子堆积起来的，意味着一分一秒生命历程的记录，而木卡姆整个演奏下来有24小时，我想是真的拿生命在置换（记录）。’”
在新疆师范大学音乐学院院长张欢看来，周吉最可贵之处，是每到一处都沉到最基层，最深入地采访民间艺人，他将自己完全置身于乡民之中，成为他们的朋友，甚至被尊称为“居玛洪”。在维吾尔语中,“居马洪”意为“星期五”，乡亲们用他们心中神圣的礼拜日给周吉取名，表示对他的热爱。著名音乐家田青认为，周吉对木卡姆艺术的贡献，完全担当得这个称呼。
田青
“为了记谱，听这些录音，周吉听得假性耳聋，因为有很多音乐的微妙之处，包括维吾尔族艺人在歌唱的时候他有很多即兴的东西，需要非常高超的听力和对维吾尔音乐的把握才可以，所以要付出很大的心血。而且据我所知，在申报维吾尔木卡姆入选人类非遗项目的时候，周吉正住院，在医院里，他仍然在做这些事情。”
师范大学校园周吉的雕像
大半生的田野调查，周吉按照民族音乐学的研究方法，提出“绿洲音乐文化”、“草原音乐文化”、“高原音乐文化”这三个概念，为宏观地把握新疆各民族传统音乐文化提供了便捷的认识途径，周吉对木卡姆艺术真挚的热爱，也感染了他的学生陈怡。
“他住院就是因为申遗，那时候他还不停写稿子，周老爷子就在写作过程中告诉我们一些问题，让我们去思考，等于在申遗的过程中给我们上课。所以后来申遗成功了，我们这边特别高兴，只是外人看到的只是表面，那可以日日夜夜拼出来的，到后来周吉老师的腿就一直走起来不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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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吉之于新疆音乐，可以和王洛宾媲美
木卡姆既是组织、程式，又是变化，一定范围内的即兴，从16世纪叶尔羌汗国王妃阿曼尼莎整理十二木卡姆以来，它从民间走向宫廷，又走过巴扎、寺院，走过沙漠、戈壁和绿洲，它是音乐版的词牌名，是如梦令、是浪淘沙，也是布鲁斯，甚至舒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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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60年代美国音乐家曼特尔•胡德提出了著名的“双重乐感”理论，意指音乐学家在研究某个特定民族或风格的音乐时，必须具有完全参与该种音乐体系的能力，犹如研究语言文化者必须首先掌握被研究对象的语言那样，才能参与两种音乐体系的训练，而不仅仅只是停留在纯粹理论的层面。这种理论亦称为“双重音乐能力”。无疑在这点上，周吉是迄今为止中国音乐家里最符合的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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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这边所有研究木卡姆的人，没有一位可以和周老师比。周老师的维语，我们谁都没法和他比，而且有时候不是你语言懂了你就可以懂木卡姆了。”
“不能光把木卡姆研究看成一个技术活，没有掌握维吾尔人的生活状态、生态，基本上是无法入手的，所以周吉作为一个双栖音乐家，他有汉族的耳朵，同时通过他的投入、融入，他要掌握非汉族、非十二平均律的听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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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周吉的离开让很多人意识到这是新疆音乐界、中国音乐界的重大损失。七年过去了，周吉的好友和学生一边在享用周吉留下的无尽的精神财富的同时，也在无数次感佩着他走后留下的各种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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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很少有人知道，除了参与非遗申报工作、木卡姆艺术的田野考察，周吉还是一位出色的作曲家。今天，我想和大家介绍一部他的管弦乐组曲——《龟兹古韵》，这是一部以库车民间音乐为素材，表现古代西域风情和乐舞盛况的乐曲，周吉用了三年时间从中选出3首作为主题，我想，当你听到这些音乐，就是听到了周吉脑海中想象的历史上曾辉煌一时的龟兹乐舞的盛况。2000年，这部作品获得了首届“金钟奖”铜奖，由高雄市国乐团演奏。或许，这部作品的成功不在于获奖，而我们可以从中听出周吉对新疆地域文化、历史文化的一次真切而激情的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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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新疆艺术学院的院长依明•艾合买提说，如果各民族只有一个天堂，那么让周吉先生在这个天堂里和楷体尔汗、阿曼尼莎和吐尔迪阿洪去唱木卡姆，如果各民族有各民族的天堂，那么让周吉先生作为绝无仅有的木卡姆艺术家在那里传唱维吾尔木卡姆，周吉先生不孤单，因为他有木卡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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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0月24日18时05分成功发射升空的“嫦娥一号”到达绕月轨道后，在距地球38万公里以外的太空，向地球播放的《高山流水》等30首曲目中，就有十二木卡姆的部分选曲。今天，人们无论在哪里提到新疆的木卡姆艺术，都会提到周吉的名字：“新疆木卡姆研究专家周吉教授为中国新疆维吾尔木卡姆艺术的研究和传播做出了巨大贡献。”在田青教授的心目中，周吉之于新疆音乐艺术的地位，更是可以和西部歌王王洛宾媲美。
王洛宾
“仅对维吾尔族音乐了解的深度来说，周吉比王洛宾要强很多。王洛宾好像走到一个百花园里，一下看到一个闪光的桃子，摘下来洗干净了包装好送到餐桌上，大家一看说真好，但周吉是走到果园里去刨坑、种地，栽这棵桃树，我很尊重王洛宾，但是我更尊重周吉的工作。他的工作不是仅靠才气就可以的，还要有毅力、执着和对文化的献身精神，他在这里流汗、流血，从大的方面来说，我觉得我们的边疆需要这样的人做一个榜样。”
周吉去世一周年，好友田青为他出了一本书
周吉的故事讲完了，很多人都说，周吉的一生，本身就是一部非物质文化遗产。喜爱木卡姆音乐的朋友，可以去网络上试听一套2007年中央音乐学院出版社出版的三CD——《中国新疆维吾尔木卡姆艺术乐器图像音响集粹》——这套书和CD，由周吉撰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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