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爱吃萝卜爱吃菜，蹦蹦跳跳真可爱……”

伴随着耳熟能详的童谣，我们来到了农历癸卯兔年。相信在绝大多数人心目中，小兔子都是软萌可爱的形象——雪白的绒毛、胖乎乎的身躯，任谁见了都忍不住想摸一下。

毛茸茸的兔子。来源/动画片《爱宠大机密》截图

或许正是因为兔子人畜无害的形象深入人心，每当兔子以另类形象出现时，总会掀起一翻热烈讨论。这不，今年生肖邮票中一只蓝毛红眼睛的兔子就引起了网友热议。有网友认为这只蓝兔子看着有点“怪异”，也有网友认为这是不同画风，十分有趣。

2023年生肖邮票的蓝兔子

各种各样的讨论背后，折射出的是不同人群对兔子艺术形象的理解。其实，在不同的文化传统与故事背景中，兔子的文化形象本就十分多元。成语“狡兔三窟”，谚语“兔子急了还咬人”，西方动画中超级反派兔子雪球，机智聪明的兔八哥，都一改兔子弱小无助的形象。那么，软萌可爱的兔子背后究竟藏有几副面孔呢？

来源/动画片《兔八哥》片段

兔兔：我也当过“反派”

很多人没有想到的是，在传统典籍中，兔子早期出现的形象居然带点儿反派色彩。先秦时期典籍《史记·越王勾践世家》载：“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从字面上看，“狡兔”是狡猾兔子之意，从生物学角度看，狡兔是一种穴居野兔，温顺不怕人。

说到穴居兔，还得讲讲兔子的分类。“兔子”与“兔子”之间也存在着大差别。庞大的兔子家族里，居住两种小兔子，兔科之下有着穴兔属和兔属之分。“穴兔属”与“兔属”，别看只有一字之差，区别却很大，比如熊猫（熊科猫属）就与北极熊（熊科熊属）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物种。穴兔属和兔属就是两种不同的物种，它们也不能交配生出兔宝宝。想要简单区分这两种兔子，倒也不难，穴兔大概可以理解成我们脑海里的家兔，耳朵短一些，体型小一些；兔属就可以理解成是野兔，耳朵巨长，肌肉发达，很难被驯服。从技能看，穴兔身怀打洞绝技，而野兔则是以快速奔跑见长。

不过，甭管是哪一属的兔子，它们在我们心目中常以“小角色”的形象出现。在动画电影中，兔子也很难挤上主角的位置。以最近热播的《中国奇谭·小妖怪的夏天》为例，里面灰色的兔子精就是只一直默默无闻的打工兔。

小配角打工兔。来源/《小妖怪的夏天》

兔子们甚至还有些柔弱。例如“守株待兔”，是村民看到兔子匆忙奔跑一头撞在树桩上引发的故事。又如“兔死狐悲”，是说兔子与狐狸结成同盟，兔子不幸去世后，狐狸难过的哭泣，看着战斗力好像有些弱。

不过，兔兔果真是一无是处吗？成语“狡兔三窟”就展现出了兔子狡猾与灵动的一面。这则成语出自《战国策》的名篇《冯谖客孟尝君》。

冯谖（xuān）是战国时期齐国孟尝君门下的食客，极具战略眼光。冯谖曾奉孟尝君命前往薛地收债，待收完债后，他将债契当场焚毁，百姓大为感激高呼“万岁”。孟尝君见冯谖两手空空回来，问其带回来了什么，冯谖答说带回来了“义”。孟尝君很不开心，但也无可奈何。后来，孟尝君被革职，返回薛地，百姓扶老携幼等待他的到来，孟尝君这才理解了“义”的含义。冯谖对孟尝君说：“狡兔有三窟，仅得免其死耳；今君有一窟，未得高枕而卧也。请为君复凿二窟！”

后来，冯谖为孟尝君游说魏国，得到魏国国君的礼遇；齐国君主听说后，大为震惊，也表示想要请孟尝君复出为相。此时冯谖对孟尝君说：“三窟已成，君姑高枕为乐矣”。

现在，人们用“狡兔三窟”这一成语比喻防身避祸，预先做好多手准备。尽管“狡兔”形容兔子狡猾，带有一些贬义，但从兔子筑有三个洞穴的做法中，仍能看到兔子的机敏与灵动。同样说兔子灵动的成语，还有“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成语出自孙武《孙子·九地》，指军队在没有行动时像待嫁的少女一样沉静，行动起来就像兔子一样敏捷。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虽然人们也说“狡兔死，走狗烹”“兔子尾巴长不了”这些相对负面的谚语，但是兔子在人们心中仍不至于是个彻底的反派。兔子的这份狡猾与灵动，到了西方才是真正变了味，西方人甚至还给兔子增加了更多“邪恶”的元素。

在动画电影《爱宠大机密》中，极具反差萌的反派兔子雪球（snowball）曾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网友还为这只有心机的兔兔做了很多的表情包。然而在西方，兔子坏坏的形象或许并不是一种“反差”。因为在许多西方人眼中，兔子还真不是什么吉祥可爱的动物。

反差萌反派雪球。来源/电影《爱宠大机密》片段

旧时的西方人，认为兔子是为巫界服务的精灵，野兔也常常伴随在女巫的脚边。因此，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出现了很多与兔子相关的禁忌，例如矿工下井时遇到兔子会立刻回家，船员在行船过程中也不能说出与兔子相关的词语。

同时，在西方的谚语中有很多与兔子相关贬义的句式，例如“Oddrabbitit”意思是“见鬼”。用以指代兔子的“hare”（野兔）和“rabbit”（穴兔）也都带有贬义，hare指坐车不买票的人，rabbit则指技艺不精的网球运动员。在西方名著《爱丽丝梦游仙境》中，作者描写白兔先生目的也是为了讥讽英国社会的小市民。有研究者认为，西方兔子负面形象或许与《圣经旧约》的记载有关，《旧约》记载兔子和骆驼，肉不可吃，死尸不可摸。有了这些先入为主的观念，兔子的负面形象在西方变得更为立体。

永远担心要迟到的白兔先生。来源/电影《爱丽丝梦游仙境》截图

多子多福的象征

不仅如此，对于兔子超强的繁殖能力，东西方的态度也有些差异。无论是在东方还是在西方，人们都认识到了兔子的超强繁衍能力。数学家莱昂纳多·斐波那契（LeonardoFibonacci）曾以兔子繁殖为例子而引入斐波那契数列（“1、1、2、3、5、8、13、21、34”），这则数列也被称为兔子数列。电影《疯狂动物城》中，如果你留心观察台词，会发现正义的警察兔子朱迪居然拥有275个兄弟姐妹。

朱迪妈妈生了276个孩子。来源/电影《疯狂动物城》截图

在中国，兔子这种超强的繁殖能力使其具有多子多福的寓意。《尔雅》记载：“兔子曰娩”，张华《博物志》有“兔舐毫望月而孕，口中吐子，旧有此说，余目所见也”，同样体现出兔子和生育的关系。由此，还衍生出古代女子拜月的习俗，女子拜月也同样是祈祷多子多福。

在传统婚俗中，不少地方还出现了“蛇盘兔”的说法。古人结婚最讲究属相相配，在十二生肖中，兔子与蛇就是最佳的婚配对象。山西、陕西一带，“蛇盘兔”还出现在剪纸艺术之中，“蛇盘兔”的样式蕴含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蛇盘兔必定富”“蛇盘兔家家富”等谚语至今仍在流传。

而在西方人看来，繁衍能力太强也不一定是好事。最典型的就是澳大利亚，当地的“人兔大战”已经持续百年。1859年，欧洲兔作为一种外来物种到达澳大利亚，给当地带来了巨大麻烦。澳大利亚盛产羊毛，十分重视牧草的繁殖。由于当地没有兔子的天敌，小家伙们肆无忌惮地繁衍，它们啃食了大量草皮，令当地人十分苦恼。澳大利亚政府试图通过设置围栏，投掷毒药等方式阻止兔子们“入侵”，效果却不尽如人意。显然，兔子“多子多福”这一说法在澳大利亚并不适用。

正派兔：玉兔呈祥

当然，在大多数国人心中，兔子更多的还是祥瑞意向。

把兔子作为吉祥物的传统，古已有之。不过，想成为一只自带吉祥光环的兔子并没有那么容易，第一步，兔毛的颜色得是白色或赤色。关于白兔的由来，学界众说纷纭，有人说来自地中海，也有人说来自中国本土。目前流行的观点认为白兔是由野生穴兔饲养驯化而来，也就是刚刚说的“狡兔”驯化而来，是中国本土的野生穴兔。

我国养兔的历史一直可以追溯到先秦时期。甲骨文中出现了古人抓捕兔子的记载，卜辞载“丙午卜，弹延兔”，是说古人抓捕兔子时以弹弓为工具。古人抓兔子、养兔子多用于食用。春秋时期，兔子开始走上寻常人家的餐桌。《诗经》有云“有兔斯首，炮之燔之”，“炮”与“燔”说的是两种烹饪方法，“炮”指把肉放在泥中煨熟，“燔”指烤肉。不仅如此，北魏农学家贾思勰《齐民要术》中详细记载了兔肉的烹制方法，唐宋时官府宴席中还有“卯羹”（兔肉羹），足见古人食用兔子时的讲究。

与这些沦为美食的兔子相比，白兔和赤兔的命运则要好上许多。在古代，白兔和赤兔因颜色独特、数量稀少，备受统治者珍爱。文献中也经常有敬献白兔的记载。

晋海西公泰和九年四月，阳谷献白兔。晋孝武帝太元十五年三月，白兔见淮南寿阳。晋安帝义熙二年四月，无锡献白兔。义熙二年四月，寿阳献白兔。

——沈约《宋书·符瑞志》

宋代《瑞应图》载：“赤兔大瑞，白兔中瑞”，在统治者眼中，白兔显现意味着“王者敬耋”，赤兔出现则代表“王者德盛则至”，兔子被赋予了极强的政治意义。清代以后，民间也开始饲养白兔。当然，现在研究者已给出了结论，白兔实际上是杂毛兔中的白化现象。

古人所绘的兔子。来源/清·冷枚《梧桐双兔图》

乖巧可爱的白兔给古人带来了许多美好的想象。在古人心中，神话中的玉兔就是白兔。广寒宫里，除了居住着美丽的嫦娥仙子，夜以继日砍树的吴刚外，还有一群在桂花树下捣药的白兔。晋傅玄的《拟天问》“月中何有，白兔捣药，兴福降祉”，是较早将白兔与月亮串联起来的记载。由于人们的喜爱，捣药的白兔被赋予了长生不老的意向，汉代的墓葬中出现了许多以玉兔捣药为主题的壁画。道教故事中“白兔捣药”故事的细节更加丰富，月宫中的白兔跪地捣药，制做的是蛤蟆丸。如果服用了这一药丸，人们便可以长生成仙。

此外，古诗中还将月亮称为玉兔，不论是苏轼的“定知玉兔十分圆，化作霜风九月寒”，杜甫的“此时瞻白兔，直欲数秋毫”，还是李白的“白兔捣药成，问言与谁餐？”，卢照邻的“沉钩摇兔影，浮桂东丹芳”，都承载着古人对月亮与白兔的无限遐想。

到了当代，兔子的美好寓意又有所增加。若要评选互联网中最有志气的兔子，非“那兔”莫属。2011年，军迷林超用画笔绘出一批活泼可爱的“中华兔”，作者希望以动漫的形式为年轻人勾勒出中国历史的进程。漫画一上线便走红网络。2015年，林超又推出了其改编的同名动画《那年那兔那些事》，获得了大量年轻人的喜爱。

那兔版《长津湖》感动了众多观众

动漫中，每一只小兔子都有一个建设种花家的大国梦。一些兔子角色也令观众久久难以忘怀，例如抗美援朝中咬牙坚持的兔子，在原子弹基地忘我工作的兔子，努力推广“中国制造”的兔子……随着动漫的爆红，红星小兔子逐渐成为热门的爱国主义IP。兔子们呈现的不止可爱，还透露着坚定和自信，我们与它们一起“幸福并感激着”。

到了当代，兔子的美好寓意又有所增加。尤其是兔年到来之际，兔子融入许多祝福语之中：阳没“兔”起，前“兔”无量，大展宏“兔”，“戴兔头，不秃头”，“兔nice”，“I'mfine兔”……有趣的谐音使得兔子的文化形象更为多元。你心目中的兔子是什么样？欢迎分享。

参考文献：

林仲凡：《有关家兔的历史考证》，《农业考古》1990第2期。

任战军：《中国养兔文化史》，第三届（2013）中国兔业发展大会，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