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如薛爱华在书中所写道的,大部分关于这些外国进贡的奇珍异宝的记载,实际上都来自于九世纪,在那时,盛世早已不再,那些本就逐利而来的“朝贡国”也纷纷弃它而去,衰朽的帝国在现实中遭遇着内忧外困的噬咬而遍体鳞伤,唯有在想象之海中浸泡才能缓解病痛。那个时代的文士将想象的目光投向八世纪,唐玄宗治下的开元天宝时代被形容成无所不能的时代。
我们可以举出大量九世纪文人笔记来证明这一点:《明皇杂录》、《开元天宝遗事》、《杜阳杂编》、《酉阳杂俎》,这里的故事大都怪异荒诞,但却能够满足时人对一个逝去的美好时代的想象。在一则笔记中,龟兹国进奉的一枚“其色如玛瑙,温温如玉,其制作甚朴素”的枕头,只要枕着它进入梦乡,“则十洲三岛、四海五湖,尽在梦中所见”。
对已逝盛世的想象幻梦,温暖了这个老朽帝国的最后岁月,伴随着曾经盛极一时的帝国溺毙于时间的海洋中,被战争的火焰所焚化。被薛爱华用作书名来形容这个想象时代的撒马尔罕,最终也难逃残忍的轮回,被蒙古征服者的铁蹄踏践四碎。尽管距离本书所记载的年代又过了两个世纪之久,但作为这本书记述的真实与想象之物的开端,在此引用志费尼歌咏撒马尔罕覆灭的诗句也许恰如其分,因为真实消失之日,正是想象开始之时:
“心儿哟,不要呻吟,
因为尘世仅仅是幻影;
灵魂哟,不要悲伤,
因为凡间仅仅是虚无”
本版撰文/李夏恩